卿风徐徐 第四十七章 故地

徐木林从徐轻九房间出来后，就见谢驰正在徐木林房间前的走廊上站着，徐木林抬眼瞧了谢驰一眼，没有丝毫犹豫便径直往房间走去，只当没看见谢驰。

“徐公子。”谢驰看出徐木林在无视自己，但还是丝毫不在意的叫住了徐木林。

徐木林只想关上门进屋去，但想起今日徐轻九对自己的误会都是因为谢驰，不由的怒上心头，“谢庄主在做什么与徐某没有丝毫关系，只是烦请你在我面前收起这些小人做派。”

“我与徐公子不过就喝了杯酒，随意聊了几句，徐公子只管与你师弟说便是，怎么倒说成是谢某小人了呢？还是有什么不能与你那师弟...”

徐木林上前几步，伸手准准的握在谢驰受伤的那只手臂上，怒道：“奉劝谢庄主莫要再试探徐某的底线，离我与我师弟远远的。”

“抱歉，我无意为之。”谢驰抬手握住徐木林手腕，结果徐木林手劲越发重，谢驰只好作罢，“我只是想再过来同两位道个谢，刚过来时隐隐听见你与徐小公子在说话，便想着在外面等一会儿。谢某不想与二位为敌，还请徐公子放松些。”

谢驰与徐木林对视着，表现出十分诚恳的神情来，见徐木林仍是不松手，只好继续说道：“徐公子若是实在不信，这只手就算是谢某的诚意了，如何？”

“还请谢庄主明日早些上路，若是路上再有人找谢庄主寻仇，又或是求财的，谢庄主自己多加保重，我和师弟就不妨碍了。”说完，徐木林放开谢驰的手转身回房将门关上了。

第二日一早，徐木林便将给徐轻九准备的吃的端到房间。徐轻九仍是呼呼睡着，徐木林到床边替徐轻九盖好被子，又坐回桌边，翻开舆图查看之后的路线。

“师兄。”徐轻九头靠在手臂上，侧躺在床上看着徐木林。

“是我吵醒你了吗？”听到徐轻九的声音，徐木林抬头向徐轻九看去。

“师兄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闻着这香气怎么还能睡得着。”徐轻九一边说着一边爬起身朝徐木林走去，“师兄在看什么呢？”

徐木林起身拿了件外衫替徐轻九披上，刚巧窗户透出的风冷的徐轻九一个激灵，徐轻九正双手交错抱臂上下搓着便被包裹住了，徐轻九看着徐木林笑的十分开心。

“做了面和蒸蛋，驿站食材不多，你将就吃些。”徐木林边将碗从保温的食盒中一一端出，“我刚刚又研究了一下舆图，我在想，我们之后往南走是不是对的...”话未说完，徐木林便先收了舆图，“好了，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好～”

吃过饭后，两人一边查看舆图一边将之前路上打听到的消息汇总了一遍。

从舒州出来后，顺着江陵府一路又到秦州，只有在江陵府两个偏僻的乡镇时打探到李霁华曾在此地替人免费看过病，但基本都是半年甚至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而到了秦州后，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之前李济初得到的消息是说李霁华在梓州出现过，那李霁华若是从北方过来过江往南去，附近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徐木林分析过后，徐轻九也觉得确实有些奇怪。

“若是不在北方，我们一路过来也没消息，那会不会往梅州方向过江折回舒州了？”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若是如此，济初必然会传信告知于我们，附近的几个州府都有孤霞庄的人，不可能会没有任何的线索。”

“之前我们还传信给易堂主他们，请他们的弟子帮忙留意梅州地界有没有霁华的消息，可是也一直没有什么收获。”徐轻九又在舆图上看了一会儿，“那会不会还在梓州？或许霁华...真是刻意在躲避孤霞庄的人？还有泸州，梧州，是不是过去看看？还是师兄觉得我们应该往北方去找？”

“泸州元阳，杜盛阳是泗泾村以及孤霞庄事情的策划者，霁华会不会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找去泸州了？若是这样，那他之前出现在梓州也是说得通的，秦州这边的或许是因为遭了天灾，都自顾不暇，所以就没人过多注意别的。”

“如今半个多月过去，杜盛阳那边应该也已经收到关于舒州那边的近况了，据济初兄长传来的消息，舒州现在十分安稳，杜盛阳很可能已经开始在针对霁华有所行动了，那霁华往泸州去岂不是很危险？”

“那我们还是先往南方去，等排除了这个最不安的可能之后若是还没有消息，那我们再折回北方去。”

“好。”

吃过饭歇了半个时辰，两人便又准备上路了。到后院牵马时，谢驰的马已经不在了，徐木林见徐轻九没有任何惊讶和疑问，便想先开口坦白，“轻九，谢...”

“我们与他顺路却不同路，还是各走各的好。”徐轻九看着徐木林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解下缰绳递给徐木林，“师兄，我们也走吧。”

昨夜徐木林和谢驰在走廊上说话，虽稍稍掩了声音，但徐轻九只站在窗边还是听到了一些。这么多年，徐轻九从没见徐木林那般言辞尖锐过，徐轻九不免又因之前对徐木林的怀疑更加惭愧，一时忘了自己在屋内偷听的事，竟也忘了对谢驰的先行离开提出疑问。

“好。”徐木林接过缰绳。

两人连夜过江，可惜梓州边界十分荒凉，竟一家驿馆都没有，还好找到了一个残破村子，有房屋可以供两人落脚。

“一路沿江过来都很富庶热闹，怎么这梓州却是完全相反的景象？”两人找了个相对不是太破旧的屋子，找了些干草木材，点了个火堆围坐着取暖，从没窗的破洞看出去，徐轻九看着夜色下十分凄凉的景色发出感叹。

“看这痕迹至少也有十多年了，想来是遭了什么天灾吧，才成了这个样子，看这房屋，人户应该也不少。”

“烧成这样，只怕难以恢复如初了，所以人也只能搬走了吧，只是这位置很是不错，依山傍水的，想来村上的人离开时应是十分不舍吧。”

因是到了梓州的地界，徐木林对徐轻九的任何不寻常都十分敏感，此刻看着徐轻九的样子，担心着徐轻九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心里又难过了。徐木林想着，或许此时和徐轻九说明之前徐恩泽和自己说的事是个好时机，正好也可以宽慰宽慰徐轻九。

“轻九，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徐木林原想慎重的开口，只是不想让徐轻九察觉到自己的旁敲侧击，便尽量缓和坦诚的开口。

“师兄还记得我刚到自清堂时的样子吗？”徐轻九低头说道。

“...轻九还记得吗？”看着徐轻九现在的样子，徐木林很难想象那样小的徐轻九是怎样成了那样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徐木林根本不可能忘记。

“忘了是什么样子了，只是...”徐轻九试着平息下心神，才继续开口，“只是还记得那时的感觉，很痛。很多次我以为自己可能...必死无疑了，后来多亏了师父和师兄的照顾。师兄，这些年真的多谢你们了。”

“这些年，也多谢你陪伴在我身边。”徐木林抬手抚摸着徐轻九的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师兄向你保证。”

“师父从前也这样和我说过，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我都已忘却了，只是有些刺入骨血的伤痛过往实在是刻骨铭心。从前我还常常会梦见，时不时午夜惊醒，可是每次睁开眼就能看到师兄，再后来便不会了。虽说有些事我可能没法真的忘记，但好像也没什么，现在这样每天都如此安心踏实，或许从前经受的那些都是让我能承接住如今的所有。”

“不是的，轻九从前经受的那些是因为那些人做了不对的事，而不是因为轻九就应该去承受那些，而如今这些，也仅仅是因为轻九一直是个如此好的人，所以我们才会聚在一起，陪伴着彼此，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不能再时时刻刻在一起，但轻九身边也会有其他更好的人出现，然后继续陪在你身边，让你即使还是记得从前的伤痛，但还是能过的很好。”

“...过往的人与事虽然无法完全忘记，但我已经很少想起了，虽然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很痛苦难过，但我觉得，时间慢慢过去，这种伤痛也会慢慢消散的吧，我会如师兄所说的那样，过的一日比一日更好。”徐轻九目光在徐木林脸上停留许久，才继续笑着说道：“只是若是可以，纵使时间再过去多久，我还是想和师兄一直在一起，还有师父。”

“...好。”

“师兄，等我们回天宗之后给师父找个师娘吧，这样就有人管着师父了，我们也可以少受点累...当然了，主要是师兄少受累。”说完，徐轻九挠头傻乐着。

“是个好主意。”徐木林看着徐轻九笑道，说完，又低下头去，拿着长棍挑动火堆，许久，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道:“那你呢？”

“我怎么了？”空旷的屋子中，只有噼啪跳动的柴火燃烧的声音，徐木林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清晰可闻。

“...我是说...”徐木林支支吾吾半天，却找不到什么适宜的借口，只好照实问道:“我是想问，轻九你呢？想不想成家？”

徐轻九没有想到为什么会从师父的事上和自己扯上关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找了师娘，轻九再成了家，师兄不就全然解放了吗？倒那时就...有别人照顾你，师兄也就放心了。”明明是徐木林自己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来，明明是徐木林自己说出的那句话，可徐木林却觉得是别的人在拿着把不太锋利的刀切在自己心上。徐木林微微低了低头，将眸子隐入阴影之中，再闭眼凝神，试图将那咸苦的眼泪都忍耐回去。

“我？我还小呢，不着急。”徐轻九看着火堆低声说道，又转头看向徐木林，“再过几年吧。师兄不也还没成家嘛，就让我再赖着师兄几年吧。师兄...可别嫌我麻烦，我还是能帮师兄做许多事的。你看，我现在会煎药，会煮粥，也能保护师兄...师兄，可以吗？”徐轻九觉得，或许一切就是应当如此的，但为什么竟说出如此卑微的言语？为什么眼睛酸痛的想流泪？为什么心口好痛？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若是这屋里像十多年前那样明亮，或许徐木林抬头时就能看出徐轻九的异常，或许就会再鼓起冲动再告诉一遍徐轻九自己对他有多喜欢，并且不是单纯的师兄对师弟的喜欢。而徐轻九也能看到，徐木林说出那些话时，又是多么不忍，多么不舍。

“当然可以。”徐木林抬头时，眼中的悲痛都已沉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