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十九章

徐恩泽躺在屋顶，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想：我还真是十分了解这两个徒弟。

眼见天色不早，徐恩泽站起来飞身跃向旁边的屋顶，视线宽阔之后，已经能分辨出离开的方向，只是稍不注意，刚刚停留过的房间屋顶上，几颗碎石在徐恩泽离脚后从屋顶接连滑落。徐恩泽剑法内功都不算十分出众，但轻功身法却十分不俗，两个徒弟都未得全部真传，刚刚落在屋顶的时候都未被任何人察觉，不想离开的时候竟不小心漏了马脚。

“谁？”几乎打开门的同时，徐木林已经飞身跃上屋顶。四处查看了一番，却并未见到什么人，但徐木林可以确定，刚刚一定有人在屋顶上。

徐轻九从屋内跑出来，抬头看向徐木林，“怎么样师兄？抓到人了吗？”

“四处看了，没有人。”徐木林从屋顶上跳下来，又重新确认道：“你今天回来时，确定没碰到什么人吗？”虽然在徐木林认识的人中，便有轻功身法如此高深的人，只是徐木林没法百分百说服自己刚刚屋顶上的人就是徐恩泽，毕竟徐木林想不出徐恩泽要这么做，要这么隐瞒自己和徐轻九内情的原因。所以徐木林便还是更倾向于来者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高人，而徐木林也清楚记得徐恩泽先前的提醒，时刻保持着警惕。

“确实没有碰到什么不对劲的。”徐轻九又努力回想了一番，好像谢驰留下的映象并不是十分深刻似的，好在，徐轻九最后还是想起来了，“有遇到谢驰，吴管家，还有一个庄内的弟子，除此就没有什么。”

“谢驰？”

“是啊，就是龙吟庄的庄主谢驰。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你们有说些什么吗？”

“就是寒暄客套了几句，然后说是日后有机会的话要切磋切磋，然后就没有了，我想着出去的有些久了，就赶紧回来了，结果还迷路了。”

“那个谢驰，多大年纪？”

“这个没问，不过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闻言，徐木林低声自言自语道：“三十出头？那应该不是。”

“不是什么？”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之后两天师兄应该就能见到他，一定也会觉得他气质不凡。”

徐木林轻笑道：“是吗？有多不凡呐？”

徐轻九稍加思索道：“是我所见之人中，目前仅次于师兄的不凡。”

徐木林好似有些惊叹又有些遗憾的说道：“此次出来，轻九恐怕能见识许多远在师兄之上的人。”

徐轻九看着徐木林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连忙否认道：“依我看，绝无此种可能。”

徐木林笑着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徐木林徐轻九离开天宗的当天。

“我亲自来送药给你，结果找遍自清堂，又登到这山顶来才总算是见到徐堂主。”

竹园后的山顶上，徐恩泽自己搭了个竹亭，只要在天宗，除了神农堂，徐恩泽待到最多的地方就是此处。此刻徐恩泽正十分悠闲的闭着眼靠在躺椅上，好像对于准江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像是就等着准江来，可却不答准江的话。

准江对徐恩泽的沉默倒也习以为常，自顾自的坐在徐恩泽旁边从徐恩泽手中拿过酒壶，“你现在这幅样子，让我恍然觉得昨日在神农堂看到的那人不是你。”

徐恩泽睁眼看向准江，似乎对准江刚刚说的那句话十分不满，冷着脸，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了一句，“你怎知我要杀杜盛阳？”

这回是准江不答话了，也学着徐恩泽的高深模样，一副在说徐恩泽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徐恩泽。

徐恩泽却完全不在意准江是何意味，只等着准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准江被徐恩泽冷淡的目光看的发怵，好像徐恩泽的那个问题事关生死，容不得准江回避。准江了然，低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末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既提到杜陌，那你要算计的人便必然和他有关，毕竟杜陌到元阳派认父多年后才开始慢慢被杜盛阳任用，从前的那些事总不可能和他有关，这是其一。二来，这两年我开在各处的医馆都成了你的情报网，帮着你做成了不少的事，我不应该知道吗？你与江宁府衙合谋，构陷罗桥多年来私吞上缴元阳派的贡响，让杜盛阳相信罗桥生了二心，便自己动手清理门户，也算是自断臂膀。你又利用我的医馆，四处散播谣言，说落秋谷研制出了能助人快速增长十年内功的药丸，促使杜盛阳出手抢夺，诸如此类。你做的每件事表面上好像都和杜盛阳无关，可最后杜盛阳必然都是那个最关键的人，如此，你若说你并未在算计杜盛阳...”准江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谁会信呢？”

徐恩泽像是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十分满意，听着准江分析完，收了冷脸，十分得意的笑了。

“你是如何看的？”

准江没接徐恩泽的这个问题，反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非要把徐恩泽做的事的意图不差毫分的分析一通，“对了，还有谢驰。赤色散的解药是为他？”准江虽提出问题，但却不需要徐恩泽回答，继续自顾自的分说道：“落秋谷虽声称面向所以病患问诊，但所有求医的人到了渭州，都必须先经过出自于落秋谷的游方郎中面诊后才能确定是否可以入谷医治，而所有入过落秋谷的人，都是被蒙着眼睛带进去的。所以要想找到落秋谷的位置，并不容易，而谢驰能那般与秋月白巧遇，不过是你跟踪秋月白行迹后透露给谢驰的，至于你为何会知道秋月白行踪，那自然是因为你去过落秋谷。”

说完，准江也十分得意的看向徐恩泽，好像在等徐恩泽的夸赞。徐恩泽只是笑着，摊手示意准江继续。

“罗生堂罗桥既为杜盛阳爪牙，那行事必是与杜盛阳如出一辙，这种人，死了便死了。可秋月白为人，受江湖众人多番赞誉，落秋谷亦是声名远扬，你又是为何下此狠手？”

徐恩泽对准江的这个疑问十分赞赏，“若非如此，杀他何用？落秋谷的灭顶之灾，就是扎在杜盛阳手掌心的一根针。至于什么...赞誉？江湖中人或许人人如此，但偏偏除我之外。当年师兄中毒，我星夜兼程前往落秋谷求救，却被谷中人以不愿搅入门派内斗为由将我赶出。什么医者仁心？我看是‘医者不自医’，如此灭顶之灾便该是他们应有的结局。”说完，徐恩泽似乎有些惋惜的看了准江许久，才继续说道：“这话，浩沅兄也问过我，我原以为你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这些事，你是从近两年才开始做的。照此推测，想来梅花山庄灭门与杜盛阳脱不了干系，也只有这样，才会让你如此谋划。而李浩沅有此疑问，那看来他对你的谋算却是一无所知，那他既然已经有所察觉，你为何不告诉他真相，为何不提醒他多加提防...”虽然准江觉得此种揣测并无依据，而且不合情理，但还是问道：“难不成，李浩沅的死也是你算计中的一环？”

闻言，徐恩泽也是有些惊讶，难以置信的看了准江片刻，才好奇道：“你莫不是觉得，我昨天在你那里的一番激动失控是在演戏？”

准江摇了摇头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我现在看不明白你，便难免有些情理之外的猜度。”

“我只是不想让他卷入其中。”徐恩泽止住笑意，脸上又重新覆上一层有些伤感的神情，“时至今日，我仍旧想不明白，泉州与泸州明明相隔千里，孤霞山庄为何会成为杜盛阳的目标。你可知浩沅兄长死因为何？”徐恩泽抬眼瞧着准江，心中知晓答案，却似乎对这一结果是万分的难以接受，“梅花山庄钻研暗器，‘暗夜流火’乃是周密研制的独家法门，此暗器威力巨大，就算徐崇山还活着，他都未必能轻松躲过。而中此暗器者，心口处会有一红色血痕，形似火焰，痕迹很小，难以被人注意，即使注意到，也很难将那看做死因，可那正是毒发的印记，此暗器自周密死后便已失传，我从未想过，杜盛阳竟得到了此暗器。若是有意埋伏，浩沅兄恐怕都没有反应的机会，便已被暗害了。”

听完徐恩泽说的，准江自知自己的猜测毫无道理，便接着一开始的问题继续说道：“落秋谷沽名钓誉，同为医者，我很是不喜欢。他们的灭顶之灾与我而言，倒是无甚所谓。毕竟，我知晓你的谋划，却从未阻拦。”

“那你为何不阻拦？”徐恩泽玩味十足的看着准江问道。

“你做的难道不对？”准江反问，又很是赞赏的笑道：“反倒是干净利落，有几分我十多年前的决心和毅力。”说着，准江端起刚刚自己倒好的酒，眼神却是看向徐恩泽，继续笑问道：“如此，可打消你准备杀我灭口的念头了？”

徐恩泽毫不犹豫的接过准江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后，看着准江有些难以置信的面容，笑道：“这些年你帮我许多，如今我一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要找到人便是你，既如此，我又怎会想要杀你？顶多就是把你留在此处罢了。毕竟，你知道我那么多事，只要你想做，那你便是眼下唯一能破坏我谋划的人，我对你心存忌惮，也是应该的。”徐恩泽将酒杯放回准江面前，重新给准江倒了一杯酒，“你说你，这些年在我面前装着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你说我能不忧心吗？”

“倒也不是装的，只是这些事本都与我无关，我便只当做不知道而已。”准江抬手饮下杯中酒，又示意徐恩泽继续斟满。

“既然与你无关，那你为何帮我？”说话间，徐恩泽为准江倒酒，动作上倒是有些恭敬。

准江收回手往椅背上一靠，似乎在表明徐恩泽的这杯酒自己不当喝，“帮你？算不上是帮吧，我不过是在旁观而已。”

“我的所有请求，你无有不应的，如此怎么算不上呢？”

准江想了想，有些满意的笑道：“我喜欢看到别人得偿所愿的样子。”说完，端起酒喝下，又调笑道：“况且，你都开口求我了，我也实在不好拒绝。”

徐恩泽并不在意准江的调侃，只是对准江的话有别的感触，“你在正是扬名的年纪被徐崇山利用，暗害，而后成功报仇，安然度日几十年，如此才是得偿所愿。可为何我早年也经历重重变故，安生了没几年便又让我再遭劫难，难道就因为我当年懦弱了那么一回，便终究要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若我真是旁观者，那对你的谋划必然也是完全云里雾里。你决意做事，被你算计的人绝无可能逃脱，你的大仇得报便也是指日可待，何谈什么不得善终？我倒是期待，等你如愿以偿了，就可以不用看见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免得我总觉你看着反倒像是比我还老。”

“你这都不是你的真面目，你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我面容被烧毁，若不做这个假面，怎么可能换了身份留在天宗？只可惜，徐崇山虽死，但这假面戴久了却也是再也取不下来。倒是你，这些年乔装的一副平平如常天资不足的样子，真就甘愿一直如此？以你的谋算才智，拉下徐恩惠，你自己做掌门也不是不能。”

“那个位置，我不喜欢。”

“统领天宗，杀个杜盛阳，岂不名正言顺，易如反掌？”

“徐崇山的手段，我甚是不屑。不过眼下看来，确实也是好用，只是我眼下才开始谋划，却也不是轻松容易的，恐怕还不如我现在的谋算走的快。”

“我看你成竹在胸，怎么方才发出那种感慨来？”

“许是急于求成却又不得不耐心等待，故而有些烦躁吧。”

说话间，徐恩泽倒酒，准江喝，就这么你来我往着。

“你这带了这些酒上来，怎的就不带点木林给你备的下酒菜呢，我刚刚看着都眼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