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十三章

徐木林睁开眼睛，感觉眼前和梦里一样模糊，身后湿透一片，身上却觉得十分火热。

“师兄，师兄...”

听到徐轻九的声音，徐木林转过头，眼睛重新聚焦。徐木林看见徐轻九正一脸着急的看着自己，徐木林想开口答应徐轻九，却发现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音来，清了清嗓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师兄，你生病了，我让伙计帮忙去请大夫了，你先忍耐一会儿啊。师兄，我先扶你起来，喝点水好不好？你嘴唇都干透了。”

徐木林无力的点了下头。徐轻九轻轻扶起徐木林肩膀，感受到徐木林隔着衣服都烫人的体温，喂徐木林喝下几口水，又给徐木林盖好被子后，徐轻九着急跑楼下去看大夫有没有来，街上终于看到伙计带着一个人过来，徐轻九急不可待的跑过去，拉着大夫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回走。头发都花白的老大夫在后面连声喊着慢点，徐轻九都心急如焚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进了房间，还没等大夫撑着膝盖将气喘允，徐轻九就又开始催着大夫赶紧查看徐木林的病情。

一阵着急忙慌之后，大夫叹着气摇着头无奈的写着方子，心里嘀咕着：就是感染了点风寒而已，我以为是多么不得了的病症。不过出于为医者的素养，这个昨日捣弄草药到半夜，将将睡下没多久，正做着好梦却被客栈伙计拉起来的大夫没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淡淡的朝着在床边一脸焦急的少年说道：“你兄长只是着凉染了风寒，你按照我这个方子去抓了药，给他退了热就没事了，这几日就清淡些饮食，过两天就能完全恢复精神了。”见一旁的少年完全没搭理自己，大夫只得唤道：“公子，公子...”

徐轻九终于听到了大夫的声音缓过神来，问道：“大夫，我师兄怎么样啊？”

...

大夫只得又将刚刚到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说完又补充道：“还有，你一会儿记得将他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穿着这样潮湿的衣服睡觉，风寒只会更严重。”

徐轻九接过方子，又去徐木林换下的衣物中找出钱袋，给了大夫一锭银子。

“多谢大夫。实在抱歉，晚辈方才太过失礼了。”

大夫看着徐轻九谦逊的样子，想来是终于确定了自己兄长无事，这会儿已经理智下来，刚刚应该就是看着症状严重所以着急了，这会儿，倒也是十分得体礼貌的。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公子言重了。你去按着方子抓了药来，两碗水煎成一碗服用，半个时辰便能退热了，服了药，可以吃些清粥，晚些时候再按着一样的方法，再服上一回药就可以了，你兄长这症状只是看着有些严重，但自身能发汗，把内热都发散出来就没什么，公子不必太过担心。”

“好，多谢大夫了。”

“医者本分，公子不必客气，那我就先告辞了。”

“好，大夫慢走。”

徐轻九抹了一把汗，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觉得有些落了下来，想着大夫刚才的话，又赶紧去帮徐木林将身上的湿衣服都换了，摸着床褥上也都湿透了，只得将徐木林抱到了自己房间，又找伙计要了些热水，本想让伙计去帮忙把药抓来，但总还是不放心。徐轻九先将徐木林身上细细擦拭了一遍，触着徐木林的额头，感觉比刚才已经好些了，替徐木林掖好被子，才出门抓药去了。

走在街上的时候，徐轻九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做的那些事，很是熟悉，不过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徐轻九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买好药，徐轻九借了店家的厨房，一边煎药一边熬粥。平时见徐木林做这些，徐轻九感觉都十分简单的，如今自己做，却怎么也搞不清楚其中窍门，多次失败后，只得向伙计请教，才终于熬出不是十分黏糊糊的东西来。

徐木林躺在床上，出了汗已经感觉好了许多，只是仍是觉得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眼，挣扎了几次还是不行，只得放弃了。期间，只听到一个人出出进进的声音，时不时的，会有一双手覆在自己额头上，十分冰凉。

“师兄，我扶你起来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徐木林听着徐轻九的声音，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被轻轻扶起来，靠在一个怀抱里。徐木林又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

“轻九～”徐木林开口叫道，声音有些沙哑。

“师兄你醒了？大夫说你没事，喝了药再休息一阵就好了。来，这药我已经凉过了，不烫，就是有些苦，你喝完我再喂你些粥，苦味会淡些。”

徐木林撑着手坐起来，看见一旁的徐轻九，额前落着几根碎发，下巴上还沾了些黑色的碳灰，太阳穴处还挂着汗，徐木林抬手轻轻的替徐轻九擦拭整理。

“真是辛苦你了。”说着，接过药，“我自己来就好，你一勺勺的喂，更苦。”

“不辛苦，师兄定是因为昨日在江边吹了风才生病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是因为昨夜我洗完澡，又在窗边站了一会，才着了凉的，不怪你。”

“昨夜我们吃面的时候师兄不是就觉得冷吗，怎么还在窗边吹风呢？”

“咳～洗了澡，觉得有些闷热，所以在窗边透透气。”

徐木林喝了药，徐轻九忙把手里的水递给徐木林，徐木林接过水，却见徐轻九手上有几道擦痕，忙拉过来细细的检查。

“你手怎么了？”

“说起这个我才想起，师兄昨夜不是说不锁门吗，我今早起来，见师兄房内没动静，想是你昨日太累所以要多休息会儿，我就自己出去吃了点东西，还给师兄带了些回来，结果等我回来，师兄还没起，你往日在天宗，就是再累，第二日也不可能睡到巳时还不起，然后我就想进来看看，结果门是锁的，我在外面敲了半天，你也没应，我想起你都习惯窗户留缝换气，就从外面翻窗进来了，若是在天宗，我就直接踹门进来了。我手没事，刚刚大夫给我处理过了。”

“没事就好，我昨日没注意，可能是门栓滑下来了吧。”

“嗯。诶？你刚刚说一口一口喝药更苦，可我记得小时候师兄就是这么喂我的。”

徐木林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笑着问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我小时候被师父带回后就是师兄一直照顾的。”

“那你记不记得，我每喂你喝完一勺药，就得赶紧再喂你吃块糖，然后才能继续哄着你喝下一口吗？”

“这样吗？我小时候很爱吃糖吗？那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喜欢了？”

“想来，应该是你小时候喝了许多药，也吃了许多糖，如今不喜欢了吧。”

徐轻九思索着，“没错，吃糖就得喝药，肯定就不爱吃糖了。”

“我小时候不爱吃糖，所以师父也不会买这些，那会儿因为你怕苦，所以才买了些糖来，后来你身体好了不用吃药，便也就没再买糖了，不知道你喜欢。”

“我胡乱说的，我只是怕苦而已，师兄怕苦吗？要不要去给你买些糖来？”

“还学会拿师兄说笑了？”

“轻九岂敢。”徐轻九傻笑着，说完，还十分正经的拱手行礼，“好了，粥也凉的差不多了，师兄喝些吧。”说完，徐轻九端起粥试了试，“师兄，你尝尝看。”

“你做的？”

“是啊，是不是很厉害？”

“嗯，轻九一直很厉害。”

“嗯？师兄喝了那么苦的药，怎么还这么会夸人，我不会是买错药了吧？”

“我之前不是也这么夸你的吗？再说，皆是发自肺腑，跟那些可没有关系。”

“那我夸奖师兄怎么都说不出师兄说的这些话呢？”

“...可能是，师兄还不够好吧。”

“怎么会？师兄还不够好？师兄这些年照顾我和师父，做的那么好，我今日熬坏好几锅粥，问了伙计才做出来。我才发现，看着那么简单的事情，并不是真的很好做到，所以，师兄真的很好很好，比我好太多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怎么...怎么会有如此福气，被师兄师父如此爱护。今日师兄突然生病，我照顾师兄，本来是十分担心的，但却也感觉，自己终于也能够照顾师兄了，虽然做的不是那么好，但我学一学会做的更好的，夸你也是，我再学一学。”

徐木林低着头苦涩的笑了笑，说道：“我也就只能做这些了。”说着，低头喝起粥来，“好喝，已经做的很好了...”很快，这些事你都不需要我为你做了。这句话，徐木林没有说出口，连着一口粥，一同咽下去了。

“那就好。”徐轻九开心的说道，又不自觉的想着：以后可以好好照顾师兄，师兄可以不必一个人劳累了，以前总觉得师兄无所不能更坚不可摧，可今天才发现，师兄也是会生病会难受的。

看着徐木林喝完一碗粥，徐轻九又问道：“我熬了许多，师兄要不要再吃点儿，大夫说你这几日都得吃的清淡些，除了粥，你看看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学了做给你吃。”

徐木林平复了心绪，抬头看着徐轻九说道：“不用了，喝了一大碗药又喝了粥，饱的不能再饱了。”

“药熬多了吗？大夫说两碗水熬成一碗，我就是这么做的啊。”

“...轻九用的是多大的碗？”说着将盛粥的碗抬了抬，“这么大吗？”

徐轻九尴尬的挠了挠额头，笑着说道：“不是，比这个...大好多。”

徐木林好笑道：“你是不是想着药得多喝些病也好的快些？”

“......”

见徐轻九尴尬的笑着不说话，徐木林继续调侃道：“是不是小时候喂你喝药多了，今天终于找着机会...”

“怎么可能，只是以前从没见师兄生过病，还以为师兄都不会生病呢，今天师兄突然就病了，看着还那么吓人，我以前也没照顾过人，做的...自然不好...”

徐木林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徐轻九，听着这话题突然又绕回来，只好赶紧解释道：“我刚刚说的都是玩笑话，轻九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我这么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已经觉得好的差不多了，汗出的多了，那么一碗药也当解渴了，师兄不怕苦，你熬的粥也很好喝，但还是因为病了一回，胃口不太好，晚些，晚些再喝个一大碗好不好？”

徐轻九知道徐木林是在哄自己，但心里也是很开心的，接过徐木林的碗，又起身给徐木林投了块帕子给徐木林擦了擦额头上还一直冒着的汗。

“对了，昨天说今天再江宁府歇一歇，我看这江宁府甚是繁华，又十分热闹，”昨天两人是踏着夜色入的江宁府，眼下外面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的挤进徐木林的房间里，“一会儿我们去逛一逛，带你吃好吃的，轻九意下如何？”

“...师兄啊，你真当自己是石头做的吗？你都生病了，还想着这些。”

“我真没事了。第一次出远门，师父交代的事情要办，一路上的风景热闹也还是可以看上几眼的。我们今日留在江宁府，总不能一直待在客栈里吧。我这就可以起来梳洗换衣，然后出门。”

徐轻九看着徐木林无奈的叹着气。

徐木林的性格，凡事总以别人为先，徐木林又何时变成了爱热闹的人，只是不想徐轻九无聊，就只忙着照顾自己。

徐轻九其实也是了解徐木林的，先前只是由于心中忧惧，所以才一时失了判断。

徐轻九佯怒道：“换什么衣服啊，你昨晚穿的那身，今早湿的跟浇了一盆水似的，我才给你换下。再者，你眼下是有精气神了，可病还没好透，就是病人，病人就要安分些，师兄莫不是要让我更担心？”徐轻九直接将徐木林按倒在床上，干净利落的给徐木林盖好被子，“躺下休息，我去帮你把换下来的衣服清洗了，今天天气不错，一两个时辰就干了。你，闭眼，睡觉。”

徐木林愣愣的听着徐轻九一本正经对自己一通说教，听完后缓了半天才捂着眼睛止不住的笑，笑了好半天，看着徐轻九在一旁生气的不行，只好赶紧忍耐下来，说道：“你这是，在学我吗？还说不是找着机会借此报复？”

“才没有，再说了，师兄平时教育我的那些难道是无理取闹的？不都是实事求的吗？我今天也是，师兄你可不要污蔑我，我就是担心师兄，你快些休息，我洗衣服去了。”

“好，那就辛苦轻九了。”

徐木林躺在床上，因为病的难受，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期间断断续续听到徐轻九进门来，给自己擦汗。这次刚走没一会，这就又上来了，轻手轻脚的在旁边投帕子。徐木林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徐轻九一转身正好碰上徐木林温和的目光，忙问道：“师兄，是我吵醒你了吗？”说着，投好了帕子坐到徐木林床边，抬手给徐木林探了探额头，说道：“嗯，终于是不发热了。”

“睡了这么久，实在躺不住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没事了。”

“真没事了？”

“真没事了，就是风寒而已，不至于床都不让我下吧。”

“那也行，江宁府确实热闹，我们去逛一逛，今天晚上再休息休息，明天早上起来看，若是没事了，那吃了早饭就出发，若还是不舒服，那就再歇上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