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一百零一章 无法回头

通告一发出，引得齐开元团伙内部都有了分歧，更别说没有参与到这场闹剧中的那些门派，也纷纷开始指责齐开元等人仗势欺人。通告中言明，要在月底开始对徐轻九行刑，至于为何还要拖着时间，自然是要让江湖中的所有人都知晓这件事，都同情天宗的遭遇，让齐开元坐立难安。

为表诚意，徐恩惠还将山门前的众门派掌门都请到了天宗，还做出让步的姿态，请求众门派得饶人处且饶人，各门派原以为真是要议和，没想到却被天宗如此侮辱，必然是绝不可能就此罢休了。看着众人愤然离席，徐恩惠倒是在头疼了数日之后难得的开怀大笑。

“徐公子。”

齐开元怒气冲冲的从天宗大厅出来，无意间瞥见路上掉了个东西，齐开元原本也没有在意，只是脑中突然闪过之前见到这东西时的场景。齐开元刚走过去将那东西拾起来，余光中就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齐开元转头看去时，徐木林却转身欲走，脸上竟然还有些没来得及掩饰的慌张，齐开元赶忙开口叫住徐木林。

“齐掌门。”徐木林顿了一下，还是转身看向齐开元，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只是眼神却有些飘忽躲闪。

“我与徐公子甚是有缘。偌大的天宗，也能与徐公子遇上。”

“是吗？齐掌门在山门前聒噪多日，总会遇上的。”

徐木林言辞倒是依旧犀利，只是那般故作镇定的样子齐开元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十分有趣，毕竟上次在元阳派遇到时，齐开元才是被步步紧逼的那个人。

“刚刚捡了个东西，想来是天宗某位弟子的，不知道徐公子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东西？”说着，齐开元将手中的护身符递到徐木林眼前。

“不知道，没见过。”

徐木林在齐开元举起那个护身符的时候，眼神明显躲开了，说话时，也只敢看着齐开元。

“这样吗？那看来是今日上来天宗的那些人的，我一会儿去问问。徐公子回见。”说完，齐开元便转身离开了。走出几步后又回头朝徐木林的方向看去，发现徐木林早已没了踪迹。

自徐轻九被关押在自罪堂后，徐木林每晚都会出现在自罪堂门口，但一直也没有进去。可是明天就是徐轻九行刑的日子，也是马上要尘埃落定的日子，今夜，是徐木林最后一次见徐轻九的机会了。所以虽然还是又犹豫了一会儿，但徐木林还是走进了自罪堂。

就像当初徐木林上自诫堂接徐轻九回家一样，这次又是郑自在在等着徐木林上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轻九到底是不是那什么宋唐卿？还有你师父又是怎么回事？如果轻九不是宋唐卿，那他就该据理力争，怎么可以为了平息事态，就让轻九无辜受刑？鞭刑十日，未必还能留下命来啊。”

“轻九就是宋唐卿。”

闻言，郑自在似是松了一口气，“当年我得你父亲赏识，才做了自诫堂的堂主，掌管天宗弟子的赏罚。可我对当年的事也是知之甚少，也只是在你父亲死后才偶然听到了一些传言，再之后，徐恩惠继任，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这些事情都被禁止谈论...毕竟当年宋念慈与先掌门也曾以兄弟相称，虽不知为何后面就成了那个样子，但宋念慈既然害死了先掌门，那他的儿子如今替天宗解了这危急，也是合情...”

“我父亲并不是被宋前辈所害，而是被徐崇山毒杀的，徐崇山为了一己私欲，将我父亲的死污蔑给什刹教，宋前辈一家，都是无辜受了牵连。”

“怎么可能是这样？”

“为何不能是这样？难道就只能是兄弟相残？徐崇山替天行道？”

“我明白木林不会拿此事胡言，我只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既如此，那就该把实情都说出来，轻九也不该无辜遭难。”

“郑堂主都尚且觉得难以置信，那别人又怎么可能相信，再者，那些人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的目的，拿这件事做幌子罢了。况且，你觉得徐恩惠敢把真相说出来吗？”

“那怎么办？”郑自在此时是真的替徐轻九担忧，他之前只是感念徐恩义的为人，可郑自在本人一直都是秉持公正的，“木林你将轻九带走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会有平息的一日，到时...”

“走？能走去哪里？这世道都是如此，活着便逃不了。”

“那你...”

“我只是想来见他一面，还请郑堂主通融。”

郑自在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徐木林说的是对的，“进去后第一间，门没有上锁，你直接进去就是。”

“多谢。”

与之前去过的自诫堂不同，自罪堂自一进门便十分昏暗，虽是点了灯，但除了灯光笼罩的位置，其他地方全是一片漆黑。尤其进了内间之后，更是摸黑走路。

徐木林折返回去，将门口桌上的灯举在手上，才终于找到了关押着徐轻九那间屋子的门。虽然在自罪堂门前就已犹豫过，但到了另一个门口时，徐木林还是又犹豫了。不过总也是要进去的。徐木林打开门进去后，屋内并没有点灯，只有一个十分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一扇极窄的窗户，外面虽有月光，却也只是勉强照亮了屋顶的一点地方。

徐木林走进屋内，随着火光的移动，徐木林也看到了徐轻九的位置。

“...轻九...”

徐轻九早已感受到光亮的靠近，只是依然一动不动的靠着墙闭目养神，待听到徐木林的声音时，只有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是闭着眼没去看徐木林。

“你终于来了？怎么样？我如今这结局你可还满意？”徐轻九说出这话时倒是显得轻松，可心上却是抽痛的厉害，尤其是在抬眼看到徐木林眼中的落寞后，更是疼的徐轻九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从前徐木林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将实情告知徐轻九，可此刻，却是真的不能告知。解释了又如何呢？让徐轻九愧疚吗？徐木林对徐轻九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责备与埋怨，从前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

“伤都好了吗？”徐木林今日来，本就是要见徐轻九的，只是屋里太黑，徐木林只好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屋里放着的灯点亮了放到徐轻九旁边，“你瘦了许多。”

“你也清瘦了不少。”刚刚徐轻九才看到时也觉得徐木林消瘦了很多，脸色似乎也不大好，原以为是光线的原因，只是现在徐木林又靠近了些，屋里也亮了不少，徐轻九才发现，徐木林整个人都单薄了很多。

徐木林笑道：“不妨事。”

看见徐木林久违的笑容，徐轻九瞬间都有些恍惚，待反应过来后，言辞又开始刻薄起来，“怎么？看来是不满意。”

徐轻九看着徐木林躲避了目光，脸上的笑容也像是不曾出现过。

“近日闲暇的很，不过又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反复自省。想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遭受你如此的虚情假意，还要被你如此算计。为什么呢？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我唯一错的事，就是我的出生，因为我是宋唐卿。”徐轻九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我记得你从前让我什么做自己来着，可在你眼里，我连，是宋唐卿都是错的，你觉不觉得很可笑？可是凭什么是错的呢？我是宋念慈的儿子，凭什么是错的，我不认为这是错的。那我错在哪了呢？”徐轻九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徐木林回答。

“轻...”

“我知道我错在哪了。我错在从始至终不该奢求不属于我的东西，甚至不该被徐恩泽从杜盛阳手中救回来，还有什么？对，最错的，就是我不该义无反顾的相信你，还有更可笑的...我竟然喜欢你，竟然还曾经满心欢喜的想把这份心意告诉你，竟然...”

看着徐木林猛然转过来的脸还有那瞪大的双眼，徐轻九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怎么了？如此不可置信？还是说，被我喜欢，你是不是觉得...十分恶心？”

虽然从前也听徐轻九说过喜欢的话，可徐木林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徐轻九此刻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又是一样的。

那滴眼泪落下的太快了，别说徐轻九没察觉到，就连徐木林也是后知后觉。

“怎么办？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徐木林扶额看着地面，也是为了遮蔽住自己的面容，自言自语间，也是哭笑不得。

“你...在说什么？”见徐木林不理，徐轻九抬手想将徐木林的手拿下来。徐轻九一碰到徐木林，徐木林突然就愣住了，不等徐轻九反应，徐木林已顺势将徐轻九抱在了怀中。

“你干什么？放开！”挣扎间，徐轻九向墙上靠去，徐木林却是膝行着越发靠近徐轻九。徐轻九整个后背紧贴在墙上，身前更是被徐木林紧紧嵌入了怀里，任由徐轻九再想如何挣扎，都没法再挪动半分。

不过徐轻九的双手倒是依然灵活，徐轻九正犹豫着是不是给徐木林腰上一记肘击，却察觉到徐木林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徐轻九随即放弃了想法，却莫名其妙的想要轻抚徐木林的后背以示安慰。

屋里太安静了，静的能听到徐木林原本微不可查的哭泣声，可徐轻九还是否认了这一听觉。

“怎么办？好后悔，要是早点带你离开就好了。轻九...轻...阿卿，阿卿，以后照顾好自己...木林该走了。”说完，徐木林放开徐轻九的同时转身离开。

徐轻九还在理解徐木林的那些话，等反应过来时，徐木林已经走远了。

“又是怎样？愚弄我吗？”徐轻九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中却开始无端的慌乱，似乎是觉得徐木林方才的那番话，竟像是在诀别，“怎么可能？怎么...”徐轻九突然觉察到肩头似是有些潮湿，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肩头的衣服被徐木林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徐轻九心中的慌乱到达顶峰，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禁室冲出来。

徐木林低头离开后，郑自在也准备要走，还没到自罪堂门口，便被薛义带着冲进来的一群人推到了一旁。

“奉掌门之命，今晚要严加看管徐轻九。”

其实在天宗之人的眼中，这本也是演戏，所以对徐轻九所谓的看管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所以之前连禁室的门都锁没锁，也没人在意。可明天就是徐轻九行刑的日子，徐恩惠也怕临门一脚时横生枝节，便叫薛义过来了自罪堂，不过对于郑自在来说，也都是无所谓的。

“你这是做什么？”三伙人就这么迎面撞上了，最难为情的人当属郑自在，其实先前徐木林已经明确拒绝过要带走徐轻九的法子，所以此刻看着徐轻九要离开，一下怀疑是不是刚刚徐木林进去后和徐轻九谋划好了什么，而此刻徐木林就在外面接应。可是眼下这局面，郑自在已是无能为力。

“蒙掌门厚德仁慈，也只是下命对你处以鞭刑以示惩戒，总归是留了你一条命的，你不要不知好歹，辜负掌门良苦用心。再说了，你现在逃能逃到哪里去？”

“我不逃，我就是想见个人。”

薛义自然只当徐轻九是在狡辩，毕竟是抓了个现行。

“自己回去，别叫彼此难堪。”

“我真的就是想再见一眼我师兄，我...我可以不出去，可以请你们找他过来吗，就见一面就好，求你们了，我真的不逃，我就...”

徐轻九自然是不会动手的，毕竟也是有求于人，不想场面难堪，但也没想到薛义真的动手。徐轻九的话薛义是半个字也不相信，也实在懒得听，上前抬脚便将徐轻九踹的滚落到徐木林先前经过的那条黑暗走廊里。

“薛堂主，求你通融，郑堂主，请你帮我找我师兄来，我...”

薛义并不屑于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只是厌烦徐轻九的没完没了，走上前去将刚刚跪起身的徐轻九一剑鞘打晕了。

“薛堂主，只是见一面而已，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薛堂主何必...”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又在谋算什么，那里的都是贯会伪装的。”薛义自然记得那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徐恩泽放倒了的场景，不过见识了徐恩泽的实力后，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郑堂主也别想着去报信，今夜的自罪堂，苍蝇也别想活着飞出去一只。看好了。”

“是。”一众人答复完后便四散看守，薛义都没看被请到旁边的郑自在一眼，便径直走到了自罪堂门口，门口已经放好了弟子安置的躺椅，薛义亲自看守自罪堂。

徐木林才从自罪堂出来没多远，便看见薛义带来一群人将自罪堂团团围住。徐木林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徐恩泽向徐恩惠“献上”的又一计策罢了，毕竟自己也被徐恩泽一路跟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