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十章 庆幸

徐轻九把能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还列了个明天要采买的东西的单子，想着等徐木林回来后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却半天不见徐木林，出来一看，正好见徐恩泽窗户上照映出徐木林的身影。徐轻九刚走到徐恩泽门口，便听到两人的对话。

徐木林打开门，却见徐轻九已经折回到廊桥中间，正继续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徐木林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关上门回到桌前，继续与徐恩泽的谈话。

“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一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些人难保还活着；再者，轻九如今长大了，模样都有了变化，就算那些人如今还活着，也未必就能认出他来。况且你们日后总归是要到江湖上游历的，近年来门派纷争不断，不管有没有轻九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江湖总也是动荡的，今日和你说这件事，也只是想提醒你多加些小心，尤其对那些来意不明的人，要多加提防。”

徐木林细想了想徐恩泽说的话，也觉得不可能因为要护徐轻九安全，便要将徐轻九一直困在这个地方哪也不能去。

“师父说的是，我一定会多留心护好轻九的。”

“也要护好你自己，你们最先跟我学的便是轻功，若见事态不对，就赶紧跑。”

“木林知道了。”

“除此，便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你们明日就去忙采买的事吧，无需照管我，我也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是，那木林就先退下了。”

另一边，徐轻九一直在想徐木林为什么不想让自己一起去孤霞庄，明明先前也没有说过什么，为何转头又去找徐恩泽说这种话，刚刚本应直接当面质问的，但是看到窗边徐木林的身影走动，徐轻九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转身离开了。可是折回的路上又越发觉得十分不快，还是想问清楚，可又担心到时会不会直接被徐木林说服了。几番纠结，徐轻九就这么在原地来回犹豫着，一时不留神，竟一脚踩空踏进了池子里。池子里的水几乎没过徐轻九的膝盖，被这冷水一激，徐轻九决定了要问个明白，便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等着徐木林出来。

徐木林一开门，便看见远处站着的徐轻九。徐木林大概断定，徐轻九应该是要问刚刚和徐恩泽谈话的内容——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只是近来徐轻九频发梦魇，徐木林暂时不想提起往事，以免触碰徐轻九伤疤，让徐轻九回忆起不好的过往来，便在走向徐轻九的短暂时间里，快速决定好了至少眼下暂时先回避那部分的事情。

果然，徐木林一走近，徐轻九便问道：“你在和师父说什么？”

徐木林过来的路上都在考虑说辞，完全没留心听徐轻九的问话，只是按照自己想好的答道：“没什么，师父就是提醒说，近来江湖上门派纷争不断，让我们一定要多加提防，多加小心。”

显然，徐木林的话在徐轻九听来根本就是答非所问，而在得到这样的答复后，徐轻九也如泄气了一般，一时失去了再接着追问的勇气，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列了个明天需要要采买的东西的单子，若是明天早上能置办好，那我们可以下午就出发。”

“好啊，轻九做的真细心。”徐木林拿过徐轻九列的单子认真细看，始终没有想到刚刚徐轻九出现在门口的时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又或许，在徐木林看来，即便不去解释，徐轻九也是能理解那话中所要表达的担心。

闻言，徐轻九心中松了口气，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还是可以跟着一起去，徐轻九便觉得足够了。

徐木林出门倒水的功夫，再回房间时，徐轻九已经蜷成一团躺在床上。徐木林走近也未见徐轻九有什么反应，看着应该是睡着了。

徐轻九先前弄湿了身上，又在夜风里吹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思绪都集中在纠结徐木林那话的意思上，直到要睡前才把湿衣服换下。酸痛乏累感遍布全身，头也发胀般的疼，徐轻九躺在床上，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刚躺下一会儿，徐轻九便像是瞬间昏过去般的睡着了。

夜半时，徐木林被徐轻九那边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以为是徐轻九又梦魇了，忙起身查看，却见徐轻九满头大汗，脸颊也是通红的。徐木林的手还未触碰到徐轻九肌肤，便已感受到徐轻九脸颊上的滚烫。

徐轻九醒来时，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徐轻九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侧头一看，便见徐木林就那么坐在床边，靠在床沿上撑着手，沉沉的睡着。

原本两人的床之间间隔不过一臂，只是昨夜徐轻九病的难受，睡的十分不安稳，拉住了徐木林的手便不放开，徐木林也没挣扎，等徐轻九退了热，徐木林索性就靠在徐轻九床边睡着了。

此刻徐木林的手也还被徐轻九握着，一旁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火光跳动着，一明一暗的在徐木林脸上交替。徐木林呼吸平稳，睡的也算沉，只是眉头却还是有些微微蹙着，像是在睡梦中也还在忧心什么。

徐轻九抬手，尝试抚平徐木林的眉头，却并未见效，担心会将徐木林弄醒，徐轻九便也没再坚持。徐轻九的手在快要离开徐木林眉头时，突然暂缓了动作，顺着鼻梁一路往下，在鼻尖处犹豫了一瞬后指尖便在徐木林嘴唇上探索般的轻抚着。直到睡意又袭来，徐轻九拉着徐木林的手放到枕边，脸依靠在徐木林温暖的手臂上，很快便又安稳的睡着了。

徐轻九再醒来时，徐木林已经离开了，留了字条，说是一个人去采买路上的东西。中午时回来了一趟给徐轻九带了吃的，顺便也看看徐轻九还有没有什么不适。徐轻九本想跟着徐木林一起去，但是正吃饭时突然下起雨来，天气也有些转凉，徐轻九再如何坚持要同去，徐木林也不同意。

徐木林离开后，徐轻九继续回房间休息，又睡了几个时辰，徐轻九起床后只觉得睡得头疼，好不容易等到徐木林回来，徐轻九坚持揽下了收拾采买回来的东西的任务。

虽然这次外出要去帮的事情完全算不得是让人开心的事，但是想到十多年来，第一次离开梅州，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徐轻九便觉得心中还是有些不太合时宜的欣喜，看着收拾好的包裹，心中越发多了期待。

徐恩泽今日一天都待在屋里没出门，晚饭时，两人也就将就着吃了点，因为第二天打算早些出门所以天才黑下去一会儿，两人便准备着休息了。

徐轻九打水回房间时，正好看见徐木林在翻看着刚刚收拾好的包裹，徐轻九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内心的感受到底是如何，只是整个人顿时就那么僵住了，站在门口看着徐木林，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可以说什么。

徐木林感觉到身后有人经过，回头一看，见徐轻九正在投洗帕子擦脸，想起徐轻九昨夜发烧的事，忙叮嘱了一句：“水不能太冷，小心又着凉了。”

闻言，徐轻九手上顿了一下，却没有给徐木林回应。

“我再检查一下要准备的东西，若是有什么遗漏，现在还来得及去准备。”

旁边埋头在帕子里的徐轻九缓缓落下双手，脸上神情冷淡，但眼神中却显得十分委屈和伤感。

“哦，这样啊。”徐轻九苦笑着说道。

徐轻九背对着徐木林，所以只听到徐轻九的笑意，却未理解到那笑意的勉强。

为什么偏找我不在的时候说事情？为什么我在的时候又单独去说话？为什么不愿意我跟着去？为什么连我收拾的东西也觉得不放心？徐轻九端着水盆出来，心中有各种思绪纠缠着，一不留神撞在了篱笆上，手上的盆也掉在地上打着转，看着那不识趣的盆，徐轻九愈加不忿，上前一脚将盆踢远。

我是什么？累赘？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孩？说什么一家人，都是哄人玩的。徐轻九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是想哭，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轻九，怎么了？”徐木林听见外面的动静，赶忙跑出来查看。

不可以哭，不能哭，怯懦的人同样会更容易让人厌弃。徐轻九抬手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全部抹杀。

徐木林没得到答复，着急的朝徐轻九走去。徐轻九却倔强的不想说话，执着的要去把盆捡起来。徐木林才靠近，徐轻九又要走，徐木林赶紧伸手拉住徐轻九，徐轻九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一把将徐木林的手甩开，徐木林没想到徐轻九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被徐轻九扯得踉跄了两步。

“怎么了轻九？出什么事了？”徐木林刚站稳，便又想去拉住徐轻九，徐轻九却后退了两步避开。

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隔阂——或许并不是第一次，只是徐轻九更习惯小事化了，不想因为自己过分敏感的心思而弄的彼此不快。徐轻九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徐轻九觉得自己不可以过分计较，必须得小心翼翼的去维护好这份关系。

徐木林的手僵在半空，看到徐轻九脸上是从未曾有过的冷漠表情，徐木林更觉得诧异，有些不知所措。

“轻九？”徐木林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说？我已经很努力在做好了。”徐轻九还是想要淡化一切，好让自己可以长久的留在这里，但是徐轻九又很想知道答案，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对徐木林来说，徐轻九的质问却是完全没有来由的。

“为什么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孤霞庄？为什么觉得我连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为什么要说什么是一家人的话骗人？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什么都不是。”徐轻九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控诉的内容也变得有些没了章法。

“我不是不想让你去，只是担心没法保护好你。我没说你什么做不好啊，你是说收行李吗？我只是因为想着我自己之前也没出过远门，担心自己考虑的不周全，正好看看你收的东西好理理思绪。什么骗人的话？‘你们’是谁？你是轻九，是我师弟，怎么会什么都不是。”虽然对徐轻九的好些话都不能十分理解，但徐木林还是一点点的对应着解释。

“我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一定得要你保护？”

徐木林被徐轻九的控诉和激动情绪弄的完全忘了之前的顾虑，只想把徐轻九心中的误解全部消除，“我没有觉得你是小孩子，所以需要我的保护，是因为师父之前和我说...”

“轻九。”

一个人情绪激动，另一个人也被完全带入到辩解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徐恩泽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轻九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看着徐轻九走过来，徐恩泽又看向徐木林点了点头。

徐轻九还陷在情绪里没缓过来，跟着徐恩泽进到屋里也只等着徐恩泽先开口。

“你跟我回天宗也有十一年了，这些年也没让你们离开梅州去过远的地方。近来江湖上暗流汹涌，你们一路上千万要多加小心，你师兄虽然也没有什么江湖历练的经验，但毕竟年长你几岁，遇事多听你师兄的决断。我先前可是叮嘱过他了，一定要好好照看你，回来时不许带着半点伤。”

徐轻九想着，徐恩泽刚刚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和徐木林的争执，所以才把徐轻九叫来好替徐木林解围，虽然徐轻九对徐恩泽的话也诸多反驳的意见，但想到徐恩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便只沉默着点点头。

“去吧，明日师父就不送你们了，我在这等你们回来。”

徐轻九出来时，见徐木林还站在原地。徐轻九不想再与徐木林有什么争论，为避免从徐木林身边经过，徐轻九干脆从另一边绕回了房间。

徐木林想着徐恩泽大概已经从中调和过了，但又想到刚刚徐轻九的一番控诉里，也有对自己自作主张的隐瞒和提议的质问，徐木林觉得还是应该要好好致歉才行。但看着徐轻九自顾自的回了房间，徐木林又想了想，自己先前的话确实欠缺诸多考虑，徐轻九眼下必然还在气头上，此刻再如何道歉和解释恐怕也只是说多错多，可又不舍徐轻九独自生气。

过去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徐木林多番思量，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决定等徐轻九情绪缓和些再接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