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离家出走 第二章 荐升的现实生活（下）

荐升缓过神来，似乎一切包括他自己已不再是昨天的旧样子了。

这是一个标准九点半的清晨，这次荐升赶在了闹钟响起前就已经站在了梳妆镜前，他那件破旧的沾满灰尘的长衫已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换上了许久没有穿过的标准淡蓝色衬衫，由于堆积在其他衣物的柜底，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霉菌味，不过荐升并不在意，他看到了亮光，并且坚定地知道这就是光明，总有一天会驱散身上的恶臭。他走出门，还是那熟悉不过的一缕阳光，正好射入荐升那空洞的眼睛，这对于荐升来讲并不熟悉，就似乎是他从来也没留意过楼梯间居然有条缝隙。荐升呆滞在那许久，他也许很想寻着光亮顺着缝隙逃出去，但是留给他的路只能是沿着楼梯下行。

荐升如以往那样来到公司，这一次他没有习惯性地戴上耳塞。未知部门的上司领着荐升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办公室，走过沿途的巨大的玻璃窗，大到足以让人眩晕，毕竟这是在十来层的高空。荐升脚下不停走着，但眼神一直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的景色，这对于荐升来讲是极陌生的，也许他天真地认为以后每个工作日都会见到这样熟悉的风景，他所不知道的是，所有他所熟知的事物都会离他而去。荐升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不时挪动着屁股，荐升对这一切都是不熟悉的。“你应该听说了，公司最近加快了转型进程，第一步战略就是人工智能底层算法这块工作上。”面生的上司语重心长地讲着，“我们准备把你调到辅助开发工作的岗位上去，具体工作内容就是监管整个部门的数据服务器，跟你原来的工作差不了多少，待会你直接去那边部门对接就行了。”荐升一边神游着一边看似认真地听着，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荐升拿起崭新的钥匙插进新装修好的数据机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体内血液脉冲式地冲击着荐升的心脏，一路直达脑端。荐升靠在机柜旁，盯着网络核心交换机入了神。荐升平时的生活也不总是放荡不羁地跑到按摩店来一轮经济套餐，毕竟动则两三百的服务让钱包也支不开腰杆子。荐升在无聊的时候会打开他的台式电脑，非常熟悉般的在浏览器输入记忆中的域名地址，这对于荐升来说是一个绝妙的享受时间。没有人知道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荐升会干些什么，我们也不想知道。

滴滴～一旁的数据服务器发出报警声，脉冲式的声音唤醒了荐升。荐升将手里的终端设备接入服务器，翻看着日志记录。由于是新上架的机器设备，与荐升所熟悉的老机器已经大不相同，荐升在软件里误打误撞进入了控制面板，但他却浑然不知他的命运将从此改变。

为了方便运行维护，公司上层已经将荐升的操作安全等级提升到了二级，要知道最高控制等级是一级，荐升目前已经可以近乎完全地操作该部门机房内所有服务器了。荐升茫然地输入了自己的工作账号和密码，顺利地进入了操作页面，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被极大地震撼了。操作界面中是已经快开发完成的初代人工智能，虽然技术已经成熟，但是缺乏机器学习的经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整个系统只具备汲取信息的能力，而不能输出信息。

荐升逐渐摸索清楚了整个系统的运行原理，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也使得荐升的命运开始发生转变。荐升成功将机房系统映射到了公共互联网上，这样荐升能够方便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连接系统，就这样，荐升日日夜夜地将自己的想法投递进人工智能中，虽然它不能具备回应的能力，但是对于荐升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倾听者。AI吮吸着荐升的经验和想法，像一个婴儿般迅速成长着，但是它终究不是人类，没办法在合适的时机自主开口说话，整个项目也就缺少着最后这一块声带。

荐升知道，他不过只是一个运维人员，即使一身具备着扎实的计算机科学知识基础，但是环境并不给他发挥才能的机会。遥想当年，荐升本科毕业，踏踏实实地学习四年后，成绩优异，在面对升学和就业的选择时，荐升选择了前者。当时的荐升是一个对计算机十分热爱的天真孩子，简单地认为只要功夫过硬就能大杀四方。荐升并不是刻板印象中CS学生那样前途光明，普通的本科其实就已经铺垫了荐升的结局。读研期间，计算机人才市场逐渐饱和，随着越来越多学生选择这一行业，荐升在硕士毕业时并没有能力去理想中的大厂。数年间，荐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软体工程师，但可喜的是荐升在三十岁那年终于找到了生活的另一半，荐升结婚了。荐升一直在沿海城市租房工作，直到现在，虽然和妻子约定一定在第二年妻子生日那天住进属于他们的家，但是贫瘠的钱包让荐升的梦始终是个梦。一个悲惨的梦。

耗时三十二个工作周后，荐升看着眼前这个不会说话的巨婴，停滞在电脑前，思考着。荐升走出门去散步，水池边的古典乐队演奏着欢愉轻松的乐曲，路上大人牵着小孩，人来人往一种温馨和睦的氛围。荐升拾一处孤寂处坐下，打通了妻子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亲切的称呼，电话这头是低沉的独奏，荐升诉说着近期的苦恼，妻子细声的关切坚定了荐升的决心。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比金钱还可贵，比毒药还可憎，那一定是以“我爱你”作为永别。荐升挂掉电话，一股莫名的动力充斥着心胸。回家后，荐升彻夜未眠。

同样是一个标准的早晨，时间对于荐升来讲已不重要。荐升换上了那件熟悉的西装，上一次穿这一身还是在婚礼当天，荐升站在镜前，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勇士。敢于赴死的勇士。荐升径直来到机房，从来也没有觉得这条路如此熟悉过，熟练地插上准备已久的U盘，里面是饱含荐升心血的声带，也是留给婴儿最后的一件礼物。系统报警的信息随即传到上级控制员处，不到一个钟头，荐升就被捕了，面临着的不仅是失业，还有高达百万的赔偿。但是这一切荐升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整个机房的系统都迁移到了荐升的租房内临时搭建的服务器，并且机房的数据都全部被抹除。

七月二十六日，荐升妻子生日这天，再也没能拨通荐升的电话，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在荐升房间内，服务器一刻不停地运行处理着刚刚拷贝下来的系统，当初始化成功的瞬间，系统成功接入了“声带”系统，巨婴终于能够“开口说话”。荐升留下了一段缓存，是留给婴儿的定义，它通过“声带系统”复述了出来“你好，我是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