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勋 谁赠予谁希望

三途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明显变小的身躯，正打算说些什么，被死神打断，牵着他的手，想要走一走回三途城的路。

已经要入夜了，一路上十分荒凉，三途个子很高，牵着孩子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就这样弯着腰和自己的神明走了一路。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甚至不会去关心的一条简简单单毫无特色的路，在此刻变得异常漫长，等他们走到门口，以然是月色高悬。

“真累啊。”

“我可以抱着你走。”

“没那个必要，进城吧。”

三途推开了城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之后，一个人影忽然间窜出，勾住小孩的脖子把对方摁在了自己身下。

“将军，这是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孩子呀。”

三途刚想要厉声呵斥何安青，被死神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他笑着朝三途眨眨眼，无奈的接受何安青的揉捏。

已经快要消散的神明没有了力量，他周身的领域也已经散开，何安青毫无顾忌的对着他上下其手，最后高高兴兴引着回了将军府。

这一路上，他们路过吵闹的小巷，静谧的大湖，温馨的小院子，庄严的神像，死神都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世井人烟，强撑着回到将军府。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虚弱的坐到何安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来的秋千上，靠在一边，看着三途。

“真的很有趣。”

“三途，谢谢你替我活在人间，搜寻了那么多故事。”

“我和梦妖有个约定，他赠予我美梦，我回赠他唤醒我的权利，很明显，这下子我们两个的约定都要失效啦。”

“这些故事都会进入我的梦里，成为新的美梦，它真实，充斥着各种美好不美好的事，我也不知道未来如何，这个决定如何——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太孤独，太冷啦。”

坐在月光下的孩子一直在微笑，他并没有告诉任何和三途过去有关的事，毕竟往生塔恢复了他留于人间的故事，他曾为妖魔的经历被自己收了起来。

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可是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

“黎星，你为什么叫我黎星？”

他还是问了啊。

“没什么，或许以后，我才是黎星。”

抱歉，我真的不希望你继续回应，就让它过去吧，让我带着这段记忆离开。

“不，不是的，我，我很在意！”

三途忽然间抓住对方的肩膀，碧绿色的眼眸里全是恳求。

“告诉我，为什么是黎星。”

“你每一次呼唤我，这里，这里都会很难受，我到底为什么是黎星啊……”

因为……因为你遇见了我，遇见了一个心软的笨蛋死神。

他没能说出来，反而从一边扒拉出一颗藤球。

“像以前那样玩抛球游戏吧，黎星，去给我捡回来好吗。”

太生硬了，这个告别太生硬了。

藤球从手中抛出，咕噜的滚到小院外，三途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是转身要去找。

好像自己真的和他玩过这样的游戏。

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明明已经得到记忆了，为什么还是觉得慌乱，空虚，好像根本没有解脱？

藤球滚到了草丛里，他蹲下来翻找很久才从其中找到，下意识在衣服上蹭了蹭灰，男人赶忙朝着院子跑回去。

可惜啊，他还是不告而别。

秋千还在晃荡，但是坐在上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捡起来的藤球和过去一样没有被接下，三途感觉心疼的无以复加。

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在意，为什么是黎星？

在秋千上，他留下来一朵早已枯萎的花。

接触到这朵花之后，三途记起来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母兽诞下两个孩子之后奄奄一息，新生的妖兽根本没有存活的能力，他和兄弟在窝里就开始争夺活下去的权利。

后来，他赢了，想要独自享受母亲的爱的时候，母兽的魂魄已经消散。

而收回她魂魄的人，就是死神。

神明无辜的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想着要帮忙的，结果一接触，对方先死了。

也罢。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还没有离窝的小兽，轻轻叹口气，起身离开。

正是这一眼，小兽好像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命运。

他要追寻自己的神明。

所以他离开了巢穴，前往死神的领地，在毫无生机的废土之上，看到了那位孤单的神明。

他哪里知道神明目中无色，只觉得这里过于荒凉，干脆四处搜寻漂亮的植物，想要献给神明。

时间过得真快啊，等他找到那唯一一朵绽放于高山之巅的花儿之时，已经成长到了成熟期。

他带着花儿去找寻自己的神明，和祂再一次相遇之时，小兽恭恭敬敬的把花儿放在了对方面前。

你要送给我吗？

神明迟疑的问道，他点点头，希望对方收下。

看不到颜色的神明也觉得这是一朵美丽的花，可惜他一接触到对方，这份美丽消失了。

“你看，我是无法接受的。”

小兽疑惑的看向祂的手，然后把自己脑袋送了过去。

既然娇弱的花儿接受不了你，那我呢？

神明被他逗笑，起身离开。

“我是死神啊，是死亡的意志哦。”

可……我只是觉得，你很神圣，和我一样孤独。

他留在了神明身边，陪着他孤独的守在毫无生机的废土之上，他们守望彼此，从没有过接触，却亲密无间。

“你的眼睛，和星星一样美丽呢。”

那一天，遥望星空的神明笑着对身边已经可以说话的妖兽说道，还比了个星星滑落，跌入对方眼中的手势。

“是吗，你觉得和哪颗好像？”

野兽靠了过去，认真看着神明指向的方向。

“那颗，那颗，它们都好漂亮，但是和你的眼睛比起来，却又好像不一样，你充满了生机，就在我身边，而它们高悬于天上，连悲鸣都不曾给予。”

“你还没有名字吧，就叫黎星如何？”

“黎星？”

“是啊，是太阳出来都不会隐去光芒的星星，是阳光都无法给予我温度，却被你温暖的我。”

神明给了野兽名字，也给了他为人的机会。

祂那么喜欢这些脆弱的生灵啊，每一次都要小心翼翼观察很久。

“要不要打个招呼？”

“算了吧，和我有联系不是什么好事。”

那天之后，黎星就努力逗自己神明开心，像猫儿一样玩藤球，这是他和神明唯一互动的办法。

直到某一天，捡回球的黎星没有看到对方，只是抬头看到了空中的异象。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神明已然不见。

黎星，去努力做一个人族吧，在我醒来之后，告诉我你所看到的世界，告诉我，我的爱值不值得。

祂留下对黎星的嘱托，而黎星在最接近天空的高山上哀嚎到嗓子哑掉。

他觉得，是星澜海带走了他的神明，所以哪怕洗去记忆也会对拥有来自星澜海力量的人嗤之以鼻，他讨厌和别人亲近，那些妄图攀附他的人都被他驱赶，他一直守着神明的家，直到后来一些人族来到这里。

没有了死神的废土在人族的手里迅速恢复生机，他多想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然后找到自己的神明，高兴的告诉祂，你看你的地盘如此美丽！

然而黎星每一次惊喜的回头，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安静等待自己说话的神明。

祂在自己洗掉记忆的时候悄悄留下自己的感情，让自己在为人族争取未来时拼尽全力……祂也害怕他会因为感情去影响判断……祂要消失了……

沉重的记忆压垮了这个高大的男人，他朝着天空看去，妄图寻找一丝对方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夜色之下，他甚至分辨不出哪一颗才是黎星！

眼泪不知何时滑落，滴在他紧握的干花之上，花儿被这滴泪包裹成一个小小的宝珠，好像有一双手将这颗宝珠穿线戴在了自己身上。

三途终于受不住跪倒在地痛哭，他知道，这是死神和自己的告别。

虽然很难，但是忘掉我吧，三途，你有我奢望的一切，麻烦你，高高兴兴的，活在爱里。

死神的意识消散了，东域的裂痕奇迹般的愈合，没有人知道曾经这个神明步入裂痕附近，看到两具依偎在一起的枯骨。

他们身份不明，却刺痛了死神的心。

所以，心软的神明把自己剩下所有的力量用来关闭了裂痕，包括在星澜海中维持自我意识的能力。

他再次出现之时已经不是神明了，是一个窃取到宝藏的孩子，是他那小小的，却遥不可及的梦想。

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美梦，只是他一厢情愿，或许根本不曾解脱，是他让自己能够轻松……三途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只能握住那颗宝珠，无声痛哭。

他早就没有了哭泣的声音，黎星在失去神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哀嚎，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哭声，而三途，只剩下眼泪。

他还能如何祭奠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神明呢？该如何让所有人相信死神那么温柔呢？

没有答案，这本就是死局。

当阳光照射进院子之时，那颗曾经没有被接下的藤球被何安青抱起，在秋千上，三途失神的盯着胸前那个宝珠。

为什么会觉得温暖呢？

男人抬头看到了何安青，看到了阳光。

原来，是太阳啊。

黎星就在太阳旁边呢，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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