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勋 如若记忆中不再有你

他隐入了狂风之中，在焚月的进攻里面展现最为强大的真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过去一片混沌，警言也毫无参考。

只是，他厌恶的利爪尖牙能撕扯开敌人的躯体，他嫌弃的鬃毛鳞甲能护他无恙。

一些胆大的三途城子民悄悄摸到了附近，皆是对着大开杀戒的三途发出阵阵感叹。

“我的妈呀，将军大人……”

“天，那些是什么，好恶心，整个海里都是吗？”

听到声音的死神回头，好奇的打量来人。

很久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而现在，是他验收成果的时候。

“人族，你们惧怕他吗。”

被问住的几人呆呆的看向死神，眼神里透露出迷茫。

“什么意思？”

“那个在空中厮杀的怪物就是你们的三途将军，他真正的模样。”

“那样的利爪可以很轻松撕开你们的躯体，在曾经未能作为人存在时，你们连他的口粮都算不上。”

“他害死过很多你们的同族，没有人能保证他不会发狂伤害到你们，这样危险的异类，你们还愿意接纳吗。”

施乐想阻止他说下去，然而刚刚张嘴就察觉到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立即打消这个想法，身体才渐渐恢复原样。

死神不允许其他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员加入这场审判，他可以轻而易举抹杀在场所有人。

萧珏琊沉默的看向萧姬玉，因为在他的映像里，每个萧家人都被这样质问过。

他们危险，疯狂，是个定时炸弹。

短命成了代言词，疯子成了所有人的初印象，然而他们，是被排挤的啊。

那么三途城的子民，怎么会轻易接受三途呢？

与此同时，乌罗终于撑不住被死神的力量吞没，星图完全被死神荆棘掩盖，而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星图，而是真正的死神。

“你根本不是把眼睛留在了乌罗身上，你要取代他！”

施乐能感应到乌罗的变化，也不管危不危险，愤怒的质问，死神淡淡看了他一眼，男人就呼吸不上来跪倒在地，喘息和呻吟声让其他人都毛骨悚然，迁星想替施乐求情，直接被死神打断。

“我认同你的做法，不代表我不会考虑收回你的终末。”

威胁，他在威胁在场所有人。

萧姬玉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不想掺和进去，毕竟自己一个北域守护主插手这些不太好，她只需要做到保证萧珏琊和余钦不掺和。

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没力气说话，好像还不错。

一直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明愿也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还有一场审判在等着执行。

“呸，说什么胡话，那是我们将军，怎么会对我们下手。”

人群里忽然间传来一个男人义愤填膺的声音，死神惊讶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紧接着是第二个人：

“就是，我家将军英明神武，哪怕是个妖魔，他也没有伤害我们分毫，他在保护我们好不好？”

“就是，将军他什么样子我才不在乎，我只认他是我的将军！”

“将军不偷不抢不骗，堂堂正正九尺男儿，顶天立地，哪怕他不是人族，他也是我们的家人。”

“对啊，你谁啊你就敢在我们面前对将军不敬。”

“让开啊，我们要去帮将军！”

“对啊……”

声音越来越大，死神呆呆的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义无反顾走向巨浪滔天的战场。

每一个人脸上没有害怕，好像他们心底明白将军在自己就不会有事。

这是你的答案吗，这是你要我看到的答案吗……

复央湖内，往生塔忽然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这座沉入水中许久的建筑忽然间打开了大门，被三途所封印的记忆全部涌出，像一条光带一样飞往死神身边。

记忆回拢，那些曾经被记录的故事也像是画卷一样展开，三途渐渐明白了真相，死神留于他所有的权柄在此刻显现！

所有靠近峡口的植物全部悄无声息死亡，在死神的威压下，空中好像投射出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的看向海面。

属于焚月最深处的恐惧被唤醒，它们渐渐平息了怒火，像是害怕了一样朝着更深的海域躲去。

危机解除，三途虚弱的跌坐在地上，收回了自己的真身，实在是没有力气去看死神是否得到了答案。

“‘我’降生在这个部落，他们好像并不害怕一个异族，只是好奇那些漂亮的鳞甲是什么……他们孕育的生命诞生了，成为母亲的人族在讨论自己的孩子，她说，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们说，守护神是高大威猛，心怀天下的人，真难理解，不过高大威猛好像可以做到吧？就长的大块头些，到底要多大呢，比他们大一点就好吧？”

“我捏造了自己的人身，不过这样纤细的胳膊是如何举起粗壮的巨木的呢，他们的视角好奇怪，为什么都在盯着我看？变化不对吗……这个人族问我叫什么，我哪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我倒是会嚎叫，他们好像不会，他们在说什么？”

“三途？为什么是三途？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把这些连皮毛都算不上的东西往我身上披，喂，不要碰我的背！”

看似毫无章法的记录却是三途从一个野兽变成人的过程。

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相处融洽，他从一个求学者变成了施教者，开始教会孩子们辨别危险，在乱世中生存。

他说太阳升起的地方是自己曾经的家，他说自己好像记得有过一个名字，他在思考自己忘了什么，在等待最后的结局到来之前，都在努力扮演好一个人类。

神明十分认真的注视着这些记录，贪婪的占有三途得到的所有，最终他看着不远处的三途城，沉默的笑了。

也许，最开始他就没想过留乌罗一命，一个人类而已，自己也可以用他的身份演下去，和丽娘一样，但是乌罗始终不愿放弃自我，三途也给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看到了人族的辉煌，看到了自己不曾拥有的感情，那双无色的眼眸终究还是在他自己的心软之下轻轻合上，慢慢走到躺尸的三途身边。

“黎星，我很喜欢这些故事，谢谢你的努力，让我的世界多了很多精彩的结构。”

“所以，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啦。”

他抬头看向威风凛凛的小五，指着它问道：

“真漂亮，生灵，你叫什么名字。”

“叫它小五就好。”

萧姬玉松开牵着小五的手，小五低头和主人亲昵一阵，跑到了死神面前。

“好，小五，你带我去海上飞一圈吧。”

没有人知道他打什么算盘，除了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乌罗。

那些黑色的痕迹停止了蔓延，少年只觉得浑身剧痛，虚弱的想要站起来，尝试好几次也不行。

“乌罗，我以神的名义赦免你的不敬，你的罪责，既然愿意坚持自我，好像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毁掉一个坚强的孩子。”

他不在这里，声音却清晰的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乌罗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泪，一直在争斗的两个星图逐渐分开，在星轨上重新凝聚。

这一次，死神没有继续狩猎月下神隐，它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成了乌罗第二个星图。

“就当作送给你的赔礼吧，乌罗，替我好好体验新生哦，最后，好好休息吧——”

神明在自己朝夕夜想的躯体前停下了脚步，他万分不舍，却不能狠下心来，最终，这个心软的家伙只是留恋的享受了一下对方胸膛的温度，很快就把意识扯回到海域之上。

“无论看多少次，海域都如此壮美，虽然我看不出什么颜色，它依旧惊艳。”

小五不会说话，也不能理解他，只是认认真真的飞翔，最后，死神瞧见了焚月聚集的地方，从它身上一跃而下。

“回去吧，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她会很担心你。”

“你的任务结束了，接下来是我的。”

他平稳的落在海面之上，那些植物还想着逃离，然而只要他在，他们就无处可逃。

就这样，东域的海浪逐渐平息，像一个哭累了的孩子。

三途把所有人都送回了城内，独自一人在峡口等着他回来，在金色的晚霞中，一个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在海面上给他招手。

“你在——等我吗——”

明明自己不是很希望见到他，不知为何，自己下意识朝着那个孩子奔去。

好像，他要消失了。

对不起啊，黎星，我实在受不了无边的孤独啦，无论是在梦妖为我编织的美梦之中，还是有你陪伴的百余年时光里，我都不曾真正的体会到活的快乐——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一个死亡意志的神明为什么对生命充满执念呢？

其实啊，越发看到生命的终末，我越发想要知道它波澜壮阔的一生，或许平平无奇，或许颠沛流离，也可能绚烂一时，也可能腐朽无光，那些生灵到了终末都只是呆呆的等待消亡，而我，就是他们的消亡。

所以，原谅我做出的任性选择，我真的很想很想，体验一下活着的感觉，就一小会儿。

就这一小会儿，你不要，不要为我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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