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崖未卜 (九)

言崖未卜 宋鞘 玄幻奇幻 | 东方玄幻 更新时间:2023-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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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京,深宫。公孙顷褪去了黄袍,深宫里外显得格外冷清,是人为的,除了二三内侍和小批负责深宫安全的守卫的脚步声,几乎能听清庭院内落花砸地的声音。

公孙顷脚步均匀地推开一扇扇玄门,玄门外的光景投进目光,他和一名彼此熟稔的死士的影子先后被阳光揪出,“王泊死了我不意外,可是李悖选择用半身的修为换王萍重伤无法再战,这倒是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

“蠢吗?”死士问道。

“蠢?呵,哈哈哈。”公孙顷摇着头,在他推开最后一扇玄门后,他走回了一张为他陈设的书台,“听说李悖是俗子最得意的学生,却已经十年没有破境,李悖已经年近四十,他应该很着急。”

死士颔首表示同意,附和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于一人而言,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公孙顷剥开了一个橘子,扔了一半到死士的手中,示意他吃下,“不要轻易下定义。让我觉得更有趣的是王萍,明明是自己的族弟,却眼睁睁地看他成了牺牲品。”

“陛下的意思是,汝南王氏,已经有所猜忌?”

公孙顷挤兑着眉头,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愠怒道:“你问朕?那朕要你们潜龙府做什么?”

死士听完来不及咽下口中的橘子,慌张压下膝盖向公孙顷请罪。公孙顷鼻孔间缓舒了一口气,继续掰扯下一块橘子皮,“今年的遂举安排的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只是……今年山海的择拔当真要和遂举享受到同样的规格和待遇吗?”死士没有起身,他能轻易从公孙顷脸上的神情得到他何时能做什么的信号。

公孙顷方嚼着一块橘子肉,听罢立刻觉得这块橘子肉是如此的苦涩,他急促地起身走到死士的面前,死士慌张地低下头,“朕问你,遂举,是为了什么?”

“为……为国选材。”死士忐忑道。

“大声点!”

“为、国、选、才!”死士应声道。

公孙顷缓缓降下身子,凑近死士的面前说道:“可事实是这样吗?遂举之制,自古有之,这不错。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门庭和名门望族们一手把持着人才的出处,即便收归国有,这些遂子们也忘不了自己是从哪来的!更忘不了应该听谁的!可就是,偏偏不听朕的!”

“陛下,臣愿为陛下扫清忤逆——”死士话未说完便被公孙顷打断,他抬起目光,看见公孙顷合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公孙顷托着死士的手臂,将他扶起,拍了拍他衣裳上的灰尘,“天下大统,已有十年。可这些门庭和家族们暗地里还是会嘲笑朕和为了新朝而战死的将士们是贩夫走卒之辈。

“而随朕与朕的兄长打下这江山至今仍活着的人们,呵,也妄想活成那些名门望族的模样。”话音未落,公孙顷抬头看向高挂在云巅的烈阳,烈阳的光辉将眼眸刺得发红,可他强忍着,“都说人穷则忘本,怎么都变了?”

“陛下,您……”死士试探道。

公孙顷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失态,他保持着脊椎的角度,他又吞下了一块橘子肉,然后是吞下了剩下的全部,“那个死棋,可以活了。”

“您是说,让官宋……”死士明白了。

“山海和朕要的东西虽然不一样,但殊途同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当年‘送’给盘蒙人和昭瀛人的东西,可以拿回来了。山海能帮朕完成大业,那朕便助山海完成他们的好了。对,无论他们要的是什么。”公孙顷盘算了一切,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走出玄门,他的鬓角斑白了许多,他快五十岁了,他只有一个妻子,深宫除了她再无妃嫔。

“另外,朕要送给官宋一份大礼。你知道的,去办吧!”公孙顷吩咐道,死士明白他可以离开了。玄门外是一洼水池,水池上摊开了一朵朵荷花,他拍了拍水池,泛起一波波涟漪,他很满足地离开了。

邺京,诏狱。

死士支开了诏狱内外的看守,诏狱内的监犯都各自被关押在为他们各自设置好的囚牢中。在诏狱的更下一层,入口是一束有五尺直径的竖井,竖井里张罗着昏暗的灯火。

官宋,字偿韪,右脸戴上了一张假面,假面下是十年前受的伤,那次重伤几乎毁了他整张右脸。自此他度过了一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和公孙顷达成了交易,他做了棋子——或是执棋的人,谁知道呢?他想到。他耸了耸肩,他不在乎,他有不得不由他亲手去完成的事。

竖井上悬吊着一只可以升降的黑色的牢笼,那是常人唯一能正常进入竖井中的方式。死士交代了许多,官宋根本听不进去,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然,他的生死全凭官将军定夺。”

“知道了。”官宋其实在思考该如何下去,竖井足有数十米深,他知道下面还有一个世界。竖井下设了禁制,对于被镇压在其中的囚犯几乎丧失了修为。此刻,他要死士解除了禁制,“放心,他或者是其他人,都奈何不了我。”

官宋还是选择进入牢笼,他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进入竖井,其实多此一举,但他喜欢,这十年的时间里他缓缓喜欢上给自己铺排各种氛围感,好在起事时能表露出本不属于自己的一面。

牢笼慢慢下降,竖井四壁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就会出现相同数量的火光,经过一定的距离视野又变得漆黑,然后又出现光晕。渐渐地,官宋能听见咒骂和哀嚎,来自竖井下的世界。他的皮肤感觉到空气逐渐变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掺杂着汗水和血肉腐烂的气味。

牢笼到了最底部,官宋推开牢笼的门,眼前是竖井下的世界了。他曾在山海听过它的名字,欺世。顾名思义,在这里关押的基本都是欺世盗名的人。

他知道死士没有对自己说谎,他试探性地翻开手心,他的修为没有被压制,除了他的目标以外,在这里其他人都对他构成不了什么威胁——至少,是因为他们都被压制了修为。

欺世到处都是用獠牙装扮修葺的牢笼,这里很开阔,全然没有和竖井联系的入口相似之处,四周能明显看见刀兵挥砍的痕迹,或是地质的样貌,里面冒着腥红的光晕。官宋刻意留意了一处最深邃的牢笼,官宋能看见那人被淤泥涂黑的脸,看不清他的样貌,他的声音很沙哑,但能从他的眼神中看见恐惧和恨意交织在一起,他蜷缩着脚退到了黑暗中——他像是,认识自己。

“官宋、官偿韪,别来无恙。”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官宋回眸,再一次往他的目的地赶去。

“尚宰,尚大人。”官宋缓缓看清了前方,一个瘦骨嶙峋的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身旁坐着枷锁,手脚能明显看见枷锁的痕迹,甚至戴上枷锁的地方要比周围的骨肉还要瘦细。

“叙旧吗?”

“可以。先说说,你是何时被下的诏狱吧?”官宋盘下腿,坐在了尚宰不远处。

“咱们这位皇帝,是最难伺候的。你以为这些遂子都是傻子吗?呵,哈哈哈。”尚宰仍然记得那种始料未及的感觉,昔日的道服已然不在,身上是虫蚁啃食和刑罚留下的痕迹,“书读多了,人不见得会变傻。大统十年,历史也无法空白十年。越来越多的遂子读到了岳举北伐、岳举枉死的历史,可这也没个交代——”

“你,成了交代?”官宋当然明白尚宰这个下场,除了公孙顷,再无他人掣肘。

“哈哈哈哈哈。”尚宰在发笑,同时嘴角处呛出几口鲜血,多年的囚禁让他的身体已经行将就木。他看向黑漆漆的穹顶,像外面世界的黑夜,他无法再次从脑海中描绘出星空的模样,想必是从中摘下了一双星辰变成了自己的眼睛——他巴不得自己瞎了,“我,我当然是其中之一,但还不够。嘶,我想,你能来到这,是为了给咱们这位皇帝了解这些交代吧!”

“嗯。”

“他在利用你。”尚宰提醒道。

“我知道。”官宋冷漠道。

“你成了一枚棋子!”尚宰很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官宋仍然如此气定神闲。

“我、不、在、乎!”官宋口齿中冷淡地咬出这四个字,他敲打着自己脸上的假面,黑色长发盘在背后,“说到底,谁会是棋子,谁又是棋手,现在谁又知道呢?倒是你,一直在逃避我的问题!”

“……”

尚宰依靠在自己的獠牙牢笼中,嘴角撑起一个微笑,转动了一下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大统五年,皇帝的第一位皇子降生,却在第二个月里意外夭折。”

尚宰缓缓撑起身体,缓缓走近牢门,“那一天,我在为咱们这位未来的主子占卜前程,于是,我成了最有可能的凶手……”

“这些,不足以让公孙顷将你打入诏狱。”官宋明白尚宰要殊死一搏,话语间他甚至在怀疑他为什么会如此坦诚。

“吱呀。”尚宰走出了獠牙牢笼,他刻意地显得很疲惫,却又有精力摆好牢门,他倚在牢笼的外壁,“作为从章汉朝投降来的大臣,我因为位高权重成了章唐朝的众矢之的。可那些所谓的大臣啊,都是些鬼迷心窍的人。

“他们求我为他们和他们后辈占卜前程,每逢一些腌臜秽事,都上赶着求我为他们逢凶化吉。我难免会知道他们私下龌龊的行径。”话音未落,官宋能感觉到尚宰在调整内力。

官宋盘起身子,慢慢走近了尚宰,“尚大人,如果现在我是你,我不会再做任何不必要的动作——”

嗖。

尚宰消失在官宋的视野中——但,只是一刹那。尚宰托着病体出现在欺世的另一个地方,但此刻,在他身后传来官宋的声音,“尚大人,你已是行将就木,何必自讨苦吃?”

尚宰没有回头,只是一味地往黑暗深处逃窜,他没有急于去寻找出口,他试图去杀死官宋。是的,他已行将就木,但他和许多人一样,在死亡面前,保持了求生的本能。

“尚大人。”官宋嘀咕的声音回荡在欺世的每一个角落,尚宰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前是官宋,换一个方向跑去扔能看见官宋。官宋戴着他的假面,每一个官宋都以假面的一侧凝视他。

假面盘扭着鬼怪的纹路,真正的官宋站在欺世的某一处,身后盘着的双手紧扣在一起时,官宋眼眸中闪烁起黑色的光晕,其余的官宋佝偻着身体,骨肉在抽搐,一只只鬼怪从他们的身体中剥离。

尚宰慌乱了,他在环顾四周却不慎被其中一只鬼怪用黑色的利爪穿刺了身体,他的身体在流血,他明白官宋已经不打算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了。那只鬼怪在讥笑,然后消失,剩下的鬼怪在他四周徘徊,随时可以结束他的性命,“出来啊,出来啊!”

“叮当。”

几枚铜钱散乱地从黑暗中扔在尚宰的脚边,他又能看见官宋了,但只是一刹便又消失了,“来,用你现在所能施展的最强一击,试着杀死我。”

官宋扔出的铜钱是被尚宰视作道师性命的法器,他明白尚宰此刻需要一种希望,一种能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的“希望”。

尚宰佝偻着脊椎,慌乱间甚至一度将铜钱推开,此刻他紧紧将他们攥在手中,他在发笑,然后朝着光亮处挥手。铜钱甚至融入了血肉中,血气在尚宰四周盘绕,他好像又能看见外面的星空了,他看向穹顶,双眼快要被血气挤出身体,“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穹顶在他的笑声中脱落,一层层灰落下,他仿佛能看见发光的星辰,一抹光辉在穹顶处四射,不少的犯人在他的光辉下被灼伤了皮肤。鬼魅在光辉下消散,官宋站在不远处,他抬头看向穹顶,除了一篇漆黑,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认为这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道术,他无惧,故无视。

唰。

一道黑色剑气划瞎了尚宰的双眼,他看不见他的光辉了,他匍匐在地上哀嚎,先前的鬼魅将他高高举起,每一个鬼魅手中都握着一并漆黑的利剑,它们在官宋的颔首的时候一起将利剑刺穿了尚宰的全身,颅顶、口腔、下体。

罗阎·败身了了。

官宋听不见任何的哀嚎,随着他的离开,鬼魅消失,贯穿了尚宰尸体的利剑变成了实物,尸体砸下,砸在地上,血腥味引起了一些虫蚁的兴奋。

官宋搭载着牢笼,回到了地面,迎接他的是先前的死士,“处理一下吧!不然,会有瘟疫。”

死士明白了一切,他表示不用担心,他问道:“官将军,打算以哪种方式起事。”

官宋扭头,但身体却一动不动,他露出那张假面的侧脸,“我的方式,你别问。知道了,除了你的主子,也别说。需要告诉你们的,我自然会提前告知。”

“……”死士沉默了。

“还有,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将军了,替我去讨个头衔吧!”官宋吩咐道。

“什么?”死士不解。

“折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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