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者目录——炙热史诗 第六十四章 囚中变

我做过什么？

答案必然是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战胜恐惧，坚持反抗的话，无论是谁被逼到绝境都会想要求生，以这作为功绩自满的我实在太过愚蠢和虚荣，以这点作为支撑，攀爬到皇国高层的我，被光彩夺目的辉煌勾住了心弦，被欲望战胜，忘记了那些牺牲的人们。

拉尔海姆，这样的混蛋估计不值得你为之死去吧，你的死，真的太不值了。

史莱仍站在埃梅尔的面前，大声臭骂着他，嘴里喷吐出的唾沫星子撒在埃梅尔被鞭子抽打过后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全身，仿佛被火焰灼烧身体，埃梅尔以沉默应对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在疼痛之下，对自身的愤怒愈加强烈。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给了你权利，金钱和名誉，给了你一切值得夸耀的东西，在你第一次到莫雷利安诺之前，我把你的行为四处传播，大加赞赏，在你第一次到莫雷利安诺的时候，我号召了所有人簇拥着你进了城，可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我真傻，以为你是茨威的侄子就把心都抛给了你，果然，这个虚假的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相信。”

一切正如史莱戈修所说的那般，即使埃梅尔在此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但他确实是利用了他，他厌烦了所有人对他说的天选，认为毫无任何能力的自己不配单靠天选两字就获得莫大的荣誉，因此他利用了史莱，想要以此逃避天选的命运。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醒悟过来，这逃避命运的行为所背叛的人，不只有史莱一个，还有所有在战场上和他出生入死的人，尤其是那位两度救了自己的女孩，拉尔海姆。

在埃梅尔的脑海中，拉尔海姆的形象逐渐高大，他的所作所为闪耀着，在潜意识里，埃梅尔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记忆里的那个她，那句‘一定只有你可以做到’足以让他振作起来，虽然还远远不到重拾信心的程度，但也可以让他勇敢的面对任何困难。

“法鲁王说你是天选，还说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战胜天选，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真扯淡，就一句空口无凭的大白话，就把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彻底摧毁，还说让我辅佐你，不可能，我要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告诉他！天选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才应该是皇国的下一个王！”

“你不可能成为王。”

这句否定彻底让史莱崩溃，他拿出了一柄匕首比在了埃梅尔的脖子上，瞪着他威吓道：“你有种再说一遍，我不可能，难道你就可能了？”

“我也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后，史莱移开了匕首，一巴掌打在埃梅尔的脸上，然后挑衅的把匕首在埃梅尔的面前来回晃动，象征着埃梅尔的命正掌握在自己手里，可这番行为只能让埃梅尔更加愤怒，他瞪了一眼史莱，只是一个眼神便有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同时，因威严所恐惧的史莱瘫倒在地上，好像一股无形的火焰正灼烧着他，令他无比煎熬。

“连眼下究竟什么重要都分不清，因为这种没有价值的小事崩溃的你，怎么可能成王！”埃梅尔怒吼着，全身开始用力，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因为用力开始向外冒血，不出几秒，他的全身就变得血淋淋的，这个过程必然是伴随剧痛的，但埃梅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在用力，最终，伴随着麻绳的断裂声，埃梅尔挣脱了束缚。

被这样的行动吓破胆的史莱已经没有了任何试图反抗的勇气，只能颤抖着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史莱没想到的是，埃梅尔在挣脱后并没有对他的酷刑产生报复的行为，而是单膝跪地，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以一副劝导的语气说道：“你忘记了你对我说过什么了吗？你想通过你的律法建立的国家，还有你刚刚幻想的未来，你自己认为你现在的样子真的能做到吗？现在的你成不了王，但你有成王的资格，我是真心认为你比我更适合成为王，所以，冷静下来吧，想清楚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信了，你刚刚对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有着我无法比拟的毅力，自认为继承了纳扎王遗志的你，在真正想要做出改变时，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不要说自幼带有疾病的你为了保持理智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就连天生的挫折都没有打倒的你，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丧失理智呢？”

史莱的心被触动了，他能看到埃梅尔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怒火，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史莱难以理解那感觉的本质，要说像什么的话，那就是光芒，是试图将他推出这个漆黑地牢的力量。

“我…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吗？”

“没错，你十分了不起，我发自内心的想要尊重你。”

史莱可以感觉到埃梅尔试图将他从癫狂中挽回，他也的确做到了，那认可是他此生听过的最美好的言语，一瞬间，他天生的疾病仿佛得到治愈，挫折带来的癫狂与疾病留下的情绪都烟消云散，重回理智的瞬间，他感受到来自这个虚假世界的唯一真实，如果将它比做经历艰难险阻之后吃下的甘甜硕果，那坎坷的苦涩都会被甘甜的汁液掩盖。

“我果然没有成王的资格的啊，你…果然是天选啊。”

可太晚了，就算品尝到了硕果，史莱也没有再直面磨难的勇气。

史莱推开了埃梅尔，捡起地上的刀后飞速拉开距离，然后骄傲的站直了身子，刀刃贴近他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冷静点！史莱！”埃梅尔边说，便急冲冲的上前想要阻拦史莱的自杀。

“站在那儿，埃梅尔。”

史莱喝止住了埃梅尔，他昂首挺胸，即使所有人都会对自杀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他却为自己此刻的行为表现得十分骄傲。

“冷静一点…把刀放下…”

“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埃梅尔，我只是不想沦为别人的奴隶，雷斯特.法鲁此时已经在搜刮这个什么都不剩的城市了，他的目的是杀死我和法鲁王，真想看看那个家伙在知道被珍弗.法鲁阴了的表情啊”，史莱深呼吸了一口气，埃梅尔本想趁这段时间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刀，但史莱后退了几步，让他错失了机会，然后，史莱仿佛释然般的说道，“小心雷斯特和珍弗.法鲁，还有…史莱.纳扎对你表示感谢！祝你能成为一个不被后人耻笑的王！”

说完，史莱划破了喉咙。

“史莱！”

埃梅尔猛地冲上前，抱起史莱，用他的衣服堵住他的伤口，但一切都已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看出了史莱死意已决，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最后时刻听着他口中最后的遗言。

“父亲，我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了铁靴踩踏地板的声音，下一秒，地牢的入口便被打开，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个身着铠甲，手持带血长剑的男人。

“死了？”雷斯特缓缓走下，顺手将长剑收了起来，“是你做的吗？阿尔萨斯之子，拥有‘目录’的埃梅尔。”

雷斯特的动作和身上散发的杀气都在证明史莱最后的留言是对的，埃梅尔本不想理会雷斯特，但怀中的史莱已经在刚刚停止了呼吸，埃梅尔想要悼念他，但看眼下的情况，雷斯特并不会给他机会，他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歉，然后站起身和雷斯特对弈。

看着埃梅尔此刻的眼神，雷斯特赞叹道：“不错的表情，眼神也有威严和魄力，和上次见面简直判若两人”，雷斯特接着瞥了一眼埃梅尔身上的伤口，推测出了他大概的情况，接着说道，“现在你是什么感觉，被囚禁在阴森的牢狱里，有没有想明白什么事情？”

埃梅尔最想问的是关于目录的事情，雷斯特说出了父亲的名字，也知道自己持有‘目录’但这对眼下并不重要，于是他问道：“现在局势怎么样了？”

“前线溃败了，已经死了将近四十万人，已知消灭的敌人却不到二百人，皇国没了”，说着，雷斯特拔出剑，剑尖指向史莱的尸体，“我很快会杀死法鲁王，然后带领我的军队去前线，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自行组织一支队伍，然后带着队伍来皇国的南岸找我。”

四十万这个数字实在太过庞大，更不要提只是经过统计的数量，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皇国已经死去了将近五分之一人，也许会更多。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埃梅尔无比绝望，在他安然享乐的时间里已经有四十万的士兵战死沙场，而他却只是听到了战争结束的谣言，便已经畅享着美好的未来。

见埃梅尔说不出话，雷斯特失望的叹了声气，随后用剑尖指向埃梅尔的脸，在埃梅尔看到剑回过神来后，他又收起了剑，说道：“你可以感到荣耀，身为那个人的孩子，很快就会有一辆马车来送你回鲁鲁镇，好好想想吧，该怎么做？”

没有给埃梅尔丝毫提问的机会，雷斯特大手一挥转过身，踏上楼梯准备离开。

在狭小漆黑的地牢中，雷斯特最后的宣言在墙壁上无限碰撞，无数次敲击着埃梅尔的心。

“从明晚开始，这场战争将没有妥协，不会再有虚伪的言辞，不会再有人觉得只要侥幸就能活着，所有人将只能为了生存抗争，没有人能够逃避这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