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者目录——炙热史诗 第六十三章 问责

茨威是第一个令埃梅尔无比憧憬的对象，他善良热情，会在夏日的夜晚在广场的正中央扬起篝火，邀请努门厅的所有人围着篝火跳舞，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围绕篝火展现曼妙的舞姿，他便会和年事已高的老人们坐在一起静静地喝酒，在如此惬意的生活中，他的脸上也常常会露出宽慰与满足的笑容。

茨威怀揣着理想与抱负，他认为只要去到国家的高层，就可以改变这一切，并将这个想法亲口告知了埃梅尔，埃梅尔也一直将此作为梦想，并认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能是因为茨威是努门厅的领主的关系，埃梅尔才单纯的认为，贵族们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但现实与他的想法格格不入，只有亲眼看到和体验过后才知道，怀揣着抱负与理想的人必将与幸福背道而驰，试图实现理想的人是值得尊敬的，而在这过程中仍旧保持本心的人，便不可能肮脏。

埃梅尔不知道茨威离开努门厅的理由，但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总会让他感觉一切的理由都是自己，包括茨威的死，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自己。

“埃梅尔，记住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坚强，成为一个坚强的人，然后去反抗吧，就算我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去，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有拯救所有人的力量，所以拯救所有人，就是你的责任，对不起，给了你这么大的负担，但我会帮你的，我和杰克会一起帮你的，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很优秀的人，不要错过他们，他们的帮助是你成功的关键。”

以及在最后的告别时，他亲口说道：“埃梅尔，我要去首都了，我要成为贵族中的佼佼者，辅佐法鲁王，然后…不对，虽然现在说这些还有些早，但…等到某一天在法鲁王身旁看到你的时候，我会亲眼见证你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那日的约定终究不会实现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埃梅尔被绑在一个架子上，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住，他的身旁身旁摆满各式各样的刑具，一位身着黑衣的杀手正手持长鞭抽打着他的身体，鞭子留下的伤口像是火红的烙印，将会一辈子留在埃梅尔的身体上。

埃梅尔紧闭双眼，在承受肉体煎熬的同时，也在承受着精神上的折磨。

他憎恨着自己的愚蠢，明明战争尚未结束，却仅靠雷斯特军精良的装备和磅礴的气势便认为这场战争必胜，自己明明见过的，那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拿起巨大的武器一挥便能将数十人拦腰砍断，就算是雷斯特军，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取得胜利。

埃梅尔更憎恨的是自己的懦弱，他太渴望听到战争结束的消息了，再也不想见到那残酷的光景，于是便自己骗了自己，认定雷斯特军一定会胜利，这样一来，那些牺牲的人们也会瞑目。

这个地牢实在太黑了，只有挂在墙壁上的火把可以带来些许光亮，压抑的氛围加深了埃梅尔的自责，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对自己的辱骂，然后在那交错的辱骂声中，他听到了黑暗尽头的声音。

“他开口了吗？”

“他嘴太硬了，什么都不说，鞭子抽了一百多下，连声音都没发出来过。”

“我来吧。”

史莱.戈修缓缓走来，拿了一个板凳坐在埃梅尔的面前，说道：“这是个好地方，对吧，埃梅尔，每到这里我躁动的心都会静下来，我是不是不太正常啊，确实，我从出生开始就带有无法医治的疾病，这疾病让我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发脾气，事后才追悔莫及，有一次我控制不住发脾气，然后扇了养母的脸，后来即使诚心的道歉，养父也没有原谅我的过错，他们按照法鲁王的律法对我定责，把我关进了一个地牢里。

你能想象到吗？和我一样违逆父母的孩子在贵族圈子里并不少，一群孩子们被关进漆黑的地牢里，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因为恐惧变得不正常，他们互相殴打，撕咬，在监禁结束后，又强制被闻专治精神疾病的熏香，稳定住精神状态后再慢慢回归生活，所有经历过这种刑罚的孩子都会记住恐惧，再也不敢违抗父母。

我本以为自己的病永远也治不好，但第一次被关进这里时，我听到了哭嚎和乞求，那声音实在太过优美，那些人逐渐疯狂的样子也让我无比痴狂，我由衷的觉得这里是个美好的地方，就算后来被解除了监禁，我也对这里流连忘返，于是我再一次打了养母的脸，再一次，我被律法惩罚，关进了地牢。

可这一次对我的惩罚伤了我仅剩的自尊，他们剥光了我的衣服，把我赤身裸体的丢进还在嘶嚎的孩子中，你猜怎么着？当他们透过微弱的光看到我赤身裸体的滑稽样子时，他们笑了，刚刚还在哭嚎的他们笑了，笑得很开心，明明我们都有相同的境遇，但当看到我时，他们连恐惧都忘了，只顾着笑。

我恨透了这该死的一切。

我并非自愿的叛逆，只是因为疾病，但这个世界容不下疾病，法鲁王的律法不会管你是不是因为疾病而违逆，只要你做出了违逆的行为，你便必须接受惩罚，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变成不会反抗的奴隶，而我则是一个连尊严都逐渐舍弃的奴隶，可那又怎么样呢？我的病还是没有治好。

养父母家见状也不再收留我，即使他们是纳扎王的亲信，但耐心终会到头，然后他们把我送到了亿卢比诺，在那里我遇到负责编撰历史文本的一位姓氏为戈修的老者，他告诉我这不正常，并且教会我如何回归生活，我也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治疗疾病的方法，就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三天，期间不吃不喝，只是坐着，这样可以维持将近一个月时间的理智，也多亏如此，我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思考，去生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跟随那位老者编撰书籍，书写历史，在多方探究下，我知道我是纳扎王的遗孤，知道了历史的本质其实只是现代人依靠仅有的证据构想出来的，换言之，人们更喜欢什么样的历史，那么过去就是什么样的，一切真相其实并不重要，整个皇国一直以来都是虚伪的。

当时的我太渴求真实，忘记了自己身处在一个虚伪的环境中，只是为了还原真实的历史而四处奔波，在多方考察后，我得知了纳扎王的真相，他是三王争霸后的最终赢家，有着言定即天定的传说，他没有一日虚度光阴，在知道皇国没有挽回的可能时，他选择去牺牲一部分人，来换取皇国的未来，因此他被人唾骂，在皇国拥有改变的基础后，他创造了最初的律法，那律法带来了久违的秩序和安定，他的寿命在那时结束，后来的人们因为太讨厌严苛的他，于是把律法自私的冠在法鲁王的名下。

虽然我也无法判断这段历史的真实性，因为大多数都是在从前追随过纳扎王的人口中听说的，但我选择相信，或许这样有些不负责任，但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救赎，让我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了光亮，我的理想，便是完成纳扎王未完成的律法。

在律法的事情上，我最感谢的人是茨威，他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观点，几乎都是在平民的层面上，也因此才最为重要，多亏了他，我完成了律法，但完成它的那一刻，我便意识到自己所做的都是无用功，法鲁王不会允许我说明真相，也不会允许这完整律法的颁布，只有成为王，才能让这一切成为现实。

我曾构想过那个世界，孩子们会自小被教导尊重，严密的监督和制衡下会产生真正的公平，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而不是迫于环境无奈的妥协，物资、粮食、土地都会公平的分配给每一个人，只要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便不会再有人饿死或是冻死，除此之外，还要利用好每个地方的特点，开办各种旅游设施，让所有人都可以观赏到美景，那是这个真正公平的世界唯一给予我们的恩赐。

为了让那样的皇国诞生，我不惜让双手沾满鲜血，不惜让我的形象沾染洗不下的污渍，就算成为肮脏贵族们奴役的傀儡，也在所不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父亲的形象，他不该被人人唾弃，他应该是个人人敬仰的英雄，我把完成纳扎王的遗愿，作为我此生唯一的使命。

可，你呢，你，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