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者目录——炙热史诗 第十六章 疯狂的多玛尼克

埃梅尔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来到这片废墟中。

在他刚被允许重回战场时，贵族们送了他一匹好马，但在途中，他发现了自己带领的士兵们无非就是一群刚在农田中应征入伍的农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肉的香气，于是他在第一天时便把马杀了，平分给了每个士兵一小块马肉，虽然每个士兵实际到手的只有那么一小块，但他们还是感觉到了幸福。

埃梅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前来支援的竟是这样一个地方，随处可见的巨石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将房屋砸成废墟，鲜血汇集成小流流淌在街道上，慢慢吞噬着死去士兵们的尸体和不能用的武器。

“还有人活着吗？”

士兵们看着这片尸山血海无一不触目惊心，有的尸体还未散发出腐臭味，难以想象之前这里经历过怎样的大战，慢慢的，他们的目光积聚到一处，那个已经被肢解到面目全非的巨大尸体，某一瞬间，他们甚至忘记了同情这些死去的人。

埃梅尔大喊着，一声两声，想要在这些尸体中找到幸存者

“是你！”从废墟中，刚刚探出身的拉尔海姆看着埃梅尔，眼含热泪的说道，“大家快来看！这就是第一个杀死了帝国人的皇国人！”

人们这才睁开眼睛，有的从废墟中探出头，有的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看着埃梅尔，像是看到生的希望一般，空洞的眼神又重新发亮。

埃梅尔既庆幸又难过，望着像是刚落地的羊羔的他们，鲜血在他们的身上凝成了一层干硬的膜。

“你们队伍的指挥官在哪儿？”

“我！”拉尔海姆闻声跑来，看得出来他很匆忙，只是踩着靴子，穿着最内侧的甲胄，“我叫拉尔海姆，愿意的话叫我拉拉就好了。”

埃梅尔想要刻意的回避这个名字，因为这太熟悉了，但他还是感觉奇怪，因为他的名字和自己所居住的城镇相同，而且皇国人是不会拿地区给自己命名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努门庭得关系，埃梅尔表情凝重地说道：“麻烦你说一下你们的情况吧。“

拉尔海姆四周呼唤着仅存的士兵，不出一会儿，这里仅存的三十位士兵便聚集到了一处，他们还活着，却也面如死灰，看不到一点生气，有的士兵身上结满了血斑，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等队伍集结完毕后，拉尔海姆便开始向埃梅尔介绍这支队伍的情况。

“我们这支队伍共二百人，半个月前在亿卢比诺集结前往多玛尼克，当时我收到的情报是前线已经完全崩溃，多玛尼克是保护首都的最后三座屏障之一，接到的任务是死守这里，等我们到了这里后发现这里的一千名驻军基本已经死伤殆尽，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埋葬他们的尸体，在此期间，我们发现了两个帝国人的尸体和多余的两条右臂，他们勇敢的战斗过了。”

“只有..两个。”

埃梅尔先是一惊，然后马上调整好情绪，示意拉尔海姆接着说下去。

“嗯”，拉尔海姆面不改色的说道，“因为来时我们并没发现帝国人的痕迹，我便假设多玛尼克还没有被攻破，随后我们便在这里驻扎，三天前，我们发现了一个落单的帝国人从西边走来，于是我们设下陷阱，我本来觉得已经限制住他的行动了，结果…二十个围剿的士兵还有后来的一百个都…死在了城外，在之后的两天，他一个人便把这里变成了废墟，庆幸的是我们一个小时前终于杀掉了他，尸体就在那里，现在整支小队算上我只剩下三十人了。”

埃梅尔遥望了一下四周，叹了口气，命令身后的士兵埋葬他们，转头对拉尔海姆及其他士兵说道：“辛苦你们了，现在你们可以回后方休整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不知道是埃梅尔说错了什么，三十个幸存者戛然无声，寂静的空气把这里粉饰成了真正的地狱，直到一个疯颠颠的士兵喊了出来。

“不行！”

一个满脸皱纹的士兵从废墟中走了出来，正常人看到他的脸时估计会吓一跳，因为他有一只眼珠已经从眼睛里凸了出来，而且他的精神也有些不正常，语调时轻时重。

“在这个畜生来之前，我埋了四十个尸体，他们其中有人看起来还只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有身体被砍成两半的，有头被捏扁的，虽然一开始会吐出来，但总归是习惯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他们如果还活着，知道自己和同伴死之后只换了两个帝国人，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死亡有没有意义。”

突然，他激动的唾骂了出来：“我们死了一百多个人才宰了这个畜生！一百多个！不管你是不是想把杀死这个畜生的功劳占为己有，我都不会逃去后面，因为他们死得不值！”

下一秒，他却又悲伤的说道，“有个小伙子，是他在最后一刻把我推开了，我才没被那坍塌的墙砸死，他死了，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埃梅尔控制不住的走上前，抱紧了他，“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他看着埃梅尔，又像是恳求似的咬着牙说道：“求你让我留下来，我要再多杀几个帝国人，我不能让那小伙子还有其他人白死。“

埃梅尔又看了眼其他的幸存者，发现他们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便问道：“你们也一样吗？”

“没错！”

“我们要宰了那些畜生！”

“我要像刚刚嚼碎那个畜生的眼珠一样咬下其他畜生的耳朵。”

拉尔海姆近身看着埃梅尔，他的表情很混杂，像是在惆怅，眼神却又像是在怜悯同情，握紧的拳头又好像是在愤怒，他缓缓低下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埃梅尔抬起头，已然换了一副表情，“但要答应我，尽可能地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是多么的温柔啊。

即使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活着，在有过这个经历后。

之后，幸存的士兵被搀扶着移动到了多玛尼克城后方一处还未变成废墟的幸运之地，埃梅尔带领的士兵们便着手埋葬死去的士兵们。

埃梅尔也是掘墓者之一，他脱下自己的外衣，从废墟中拿出了一把铲子，就在这时，他与两人擦肩而过。

自丁克玛后，埃梅尔每次与人擦肩而过时耳边都会想起那个将军的话，像是梦魇一般缠绕着他，但却从这一刻开始，那折磨却又不算什么了。

“我刚刚睡着了，我看到…我看到两百个头摆在我面前，睁着血色的大眼瞪我，里面还有我自己，我受不了了，我不要再睡觉了。”

埃梅尔拖着铲子，走到尸海中，他低下头，便是一具被践踏到不成样子的尸体，他又想起了努门厅，那个时候他也同样以站立的姿态凝视这片炼狱。

“这该死的战争，究竟要摧残人们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