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济稿 第八章 人和狗

俞从时身上银两本就不多，草草的葬了一家人后便已所剩无几无奈之下三人只得缩减口粮，饥一顿饱一顿的转遍了俞池镇附近所有的寺庙。

那邋遢的老道甚是好认，问谁谁都有印象也都记得在哪儿见过，可循着踪迹去找偏偏总是一无所获，若不是众口一词他们都感觉是被愚弄了一番。

数十日下来，劳苦出身的罗非和麦穗儿倒是没什么，锦衣玉食惯了的俞从时却受不住了病倒在破败的鱼骨庙里。

几块石头堆成的简易灶上架着捡来的破罐里面装着些水，罗非不断的拨弄着柴火时不时的看一眼缩在茅草堆上的俞从时，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药是不用想的了，可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给少爷弄口吃的才行！”说完麦穗儿便拿着满是缺口的碗，迈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少爷病着，饿着，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病情再加重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我要是懂得医术，会采药就好了，小麦穗儿晃晃悠悠的走着琢磨着，他是个实际的人，这个念头因为不切实际纵然在脑海里萦绕不断最终还是被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他满怀信心却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着，路过无数个饭馆捏着破碗的那只手却始终申不出来，原来放下自尊去讨饭远比他想的要困难的多。

“这世上最肮脏的就是自尊心了吧，它几乎要让我看着少爷去死，去他的自尊心吧，有什么能比少爷的命还重要！”他自言自语道。

小麦穗儿抛下了那颗自尊心，走到眼前的饭馆门前，迎来送往的伙计哈着腰嘴里吆喝着各种让人暖洋洋的吉祥话，掌柜的看起来一脸慈祥正低着头拨弄着算盘，算珠拨得啪啦啪啦的响，就这家了他门会给我一碗饭的。

“掌柜的，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他鼓起勇气走到柜台前把破碗递了过去。

掌柜的先是一愣，错愕的表情在脸上兜了一圈，便又换回了那副慈祥的带着些许笑意的面孔，他没理小麦穗儿只是向跑堂的伙招了招手。

那伙计机灵的很单凭一个手势和眼神便已会意，笑嘻嘻的对小麦穗儿说道：“小兄弟你跟我过来。”

小麦穗儿见此情景一边道谢一边跟着伙计走，心道这下碰到好人了，少爷有饭吃了，想到这里便开心不已。

不料出了小门到了后巷那伙计便收起笑脸转了副金刚面孔，一边推攘一边喝骂：“哪里来的野小子！快给我滚！慢了当心给你顿扁担吃！”

小麦穗儿肚里没食儿原本就饿得脚下发虚，被他推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他又惊又气挣扎了许久才爬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的走了许多家饭馆，得到的无不是谩骂、屈辱，抬起胳膊用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便再次上路了。

或许是深埋心底的念头在作祟，路过一家药铺时便迈不开腿了，他站在药铺门口楞了许久，还是进去了。

和之前一样，他把破碗递到掌柜的面前哀求道：“求您行行好，碗饭吃吧！”

药铺的掌柜和饭馆的掌柜一样，也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带着些嘲弄的语气说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这般愚蠢，竟然到药铺讨饭吃，也罢，想要吃的便跟我来吧。”

小麦穗儿跟着掌柜的来到了药铺后院，掌柜的指了指树下拴着的一只黑狗说道：“它的饭是刚盛的，要是抢得过它，饭就是你的了。”

小麦穗儿打量着趴在树下两爪按着盆子时不时舔下盆里饭食的黑狗，那黑狗膘肥体壮似牛犊一般，显然不是跟他门一样被饿了几天，盆里的肉骨头似乎对它都没什么吸引力，他不禁咽了口唾沫，是馋得也是吓的，他不敢想象要从这么个畜生嘴里夺吃的自己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掌柜的嘲讽道：“怎么，不敢？你可要快些，晚了想抢也没了。”说完便饶有兴趣的看着小麦穗儿，他似乎很期待看见人狗为食交战场景。

话虽虽然刺耳，可事实确实如此，那黑狗舔上一口，少爷就得少吃一口。

小麦穗儿一咬牙大喊一声，随即径直朝着牛犊般大小的黑狗冲了上去，那黑狗先吃了一惊，猛的翻了个身向后一缩，麦穗儿瞅准机会端起饭盆就要跑。

那黑狗缓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的饭碗被个鸡崽子大小的人给抢了，低吼了一声拱起身子一扑便把麦穗儿扑到在地上，从他决定狗嘴夺食的那刻起就已经豁出这条命去了，被扑到是意料之中的食，他搂着饭盆趴在地上，任凭黑狗怎么抓挠撕咬就是不肯撒手。

一人一狗僵持了许久，那黑狗终于失了耐性动了杀心张嘴最便要去咬麦穗儿的脖子。

“少爷……少爷……少爷……”

濒死的恐惧麻木了他四肢，却无限放大了他的感知能力，他能几乎能听到黑狗的爪子撕开皮肉，狗牙摩擦自己骨头的声音，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了，心中惦念着少爷他不想死在这儿。

“旋风！”药铺的掌柜急忙喝止。

那黑狗倒是听话，丢开没了半条命的小麦穗儿，蹲在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小子真有种！为了口吃的至于这么拼命么！还活着吗？”掌柜的上前抬脚轻轻的碰了碰小麦穗儿。

“死……死不了……”小麦穗儿挣扎道。

“方才听你口中念叨着少爷，是怎么回事儿？”

“我家少爷糟了难，病着饿着已经两天了……”

“想不到现今这世道还能有你这般忠心护主的人，难得，真是难得……你家少爷患的什么病？症状如何？说来听听吧。”

“他忽冷忽热，身子发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能起来的话就跟我过来吧。”

麦穗儿挣扎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掌柜的回到了药铺。

“给他包扎一下，再给抓些麻黄、桂枝、杏仁、甘草。”掌柜的吩咐过伙计接着对小麦穗儿说道：“回去煎给你家少爷喝，若是喝了不见好就等死吧，穷病谁也治不了。”

小麦穗儿抱着饭盆和草药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朝着鞠了一躬，便一瘸一拐的回破庙去了。

路原本并不长，可这个时候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等他看道庙门的时候再也撑不住了，哪怕喊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了避免倒下的时候把饭盆扣在地上他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靠着柱子瘫坐在地上，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