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罗非信心满满的起床,向着钓鱼人最多的松江去了。
出门前俞从时给自己卜了一卦。
三枚铜钱抛了六次。
六爻齐备,上山,下水,是蒙卦。
俞从时解释说:“蒙卦的上一卦是屯卦,屯卦的大象是密云不雨,万事万物处于萌芽状态,蒙通濛,卦象上看是谓山下出泉,细雨蒙蒙,萌芽有了雨水的滋润,便有了茁壮生长的契机,相信自己你会从蒙昧混沌的状态中走出来的。”
罗非并不知道,俞从时对卦辞的解释是有选择性的。
作为求学的人,而不是被求教的老师,卜出这样一卦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蒙卦六爻,五爻不当位,唯一当位的第四爻表明能施教的人,跟我们一样,正处于消极被动的状态,这样一个人又能帮到我们什么呢。
可是让他据实直言又于心不忍,毕竟卜卦的初衷就是想寻得一丝希望,他只能择其善者而言,何况易道博大精深,以自己的学识是难以测度的,万一自己理解错了呢。
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稍微遇险便止步不前才是蒙昧无知的表现,贞即是守正,罗非不要放弃,勇敢的追寻你想要的答案吧。
俞从时站在窗前看着初生的朝阳,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玉龙鲤既然不是一般的池中之物,做非常之事还需非常之师才行。
罗非沉思着,沿着松江岸边,踩着湿润的泥沙走了很久,见了很多被瘙痒折磨却依旧挥杆不已的钓鱼人,可直觉告诉自己他们教不了自己什么。
他有些茫然,这样寻找能给自己指点迷津的人不正是大海捞针么。
不知不觉间,天色将晚,在他沿着江边走到朱泾和松江的交汇处时,一幅渔樵问答的画面映入眼帘。
一个樵夫背着柴禾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正在垂钓的疯和尚,他停了下来把背上的柴禾放在地上,从里面抽出一支来插进脖子后面的衣领里搔着痒问道:“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钩子挂在鱼嘴上是折磨,拿回去下锅是杀生,这般行径不怕佛祖怪罪吗?”
洄游罗汉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鱼只有触觉,没有痛觉,和尚钓的是人,不是鱼,不为果腹。”
“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他没有痛觉?”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没有痛觉?”
樵夫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吐了口唾沫挑起柴禾便悻悻然离开了。
罗非隐约觉得这个和尚不是一般的渔人。
他走到和尚身边停了下来。
这个和尚的鱼篓里空无一物,和其他或多或少都有收获的钓鱼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张把一半哭一半笑两种表情拼在的怪脸,和上鱼、守候时或喜或忧的钓鱼人显得格格不入。
罗非想上前去问,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便坐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怪和尚钓鱼,那和尚也好像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的钓鱼。
一连三天,罗非跟着干粮、酒壶、诱饵、鱼篓、四大皆空的怪和尚早出晚归,他一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说起,和尚也向来旁若无人二人谁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沉默结束在第四天的黄昏。
“禅师身上为何没有让人浑身瘙痒的白癣?”罗非问道
“不止我没有,你不是也没有么,大嘴鲶父子同样也没有。”和尚答道。
“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父子!”罗非的语气变得寒冷。
“白癣不是病,是毒。”
“你怎么知道。”
“毒,是我让他们父子下的,本想借他们的手结束即将到来的乱世,人是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始终摆脱不掉自己的劣根性,元皇帝银龙的失败已经证明人始终是需要被约束的。”
“他们父子不是什么好人!”
“乱世,单纯的好人一文不值。”
“解药交出来!”罗非抽出刀子,动了杀心。
“天意弄人,解药失效了。”洄游罗汉叹了口气。
“既然失效了,你和他们父子为什么还是没有染上白癣?”
“所谓时势造英雄,有英雄就有枭雄,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我们都是被上天挑选出来的人,人生如戏,有幸能扮演个有名有姓的角儿你应该感到荣幸。”
“依你所说,我是英雄还是枭雄?”
“那得看你自己。”
“你既然能帮大嘴鲶父子,应该也能帮我对付他们吧。”
“当然,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你跟了我四天不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对付他们父子吧。”
“我想让你教我钓鱼。”
洄游罗汉抬起头看了罗非一眼,脸上原本一半哭一半笑的表情被一抹宽慰和庆幸的神情代替,随即低下头陷入沉思。
“你得先找到你的自性,否则在你钓到玉龙鲤之前就会先老死在镜花水月之中。”
“你……”这和尚居然对自己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罗非一脸诧异。
“这条河,你肯定见过不止一次吧。”
“从小就见过。”
“你小时候见到这条河的见是谓见性,十数年间身体虽然变化了,可这个见性却始终没有变过不是么,变者受生灭,不变者无有生灭。”
“这是楞严经中,佛对波斯匿王的开示。”
罗非回想起,自己曾在父亲的影响下翻阅过那本经书,当时只觉晦涩难懂,这会儿听和尚说起心中却顿时有所感悟。
“你是我佛在凡圣同居地种下的福田。”洄游罗汉叹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去钓那条鱼。”
“心住于杆、钩、鱼线之间所求鱼也,凡夫俗子之所欲不值一提,心住于湖海则天下所归,一念之差千里之谬。”说完洄游罗汉便收起钓竿鱼篓,呵呵一笑悠然而去。
回去的路上罗非一直在琢磨那个怪和尚的话,他明白和尚的话必定暗藏玄机,可他越是
想弄明白就越是糊涂,恍惚间有点心得,可那点儿心得像只狡猾的野兔无论自己如何捕捉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哎……”正在出神儿的罗非被什么拌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回头查看时,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那是一首仰面躺在地上,脸部表情早已扭曲僵硬的尸体。
白花花的肚皮涨得比快到分娩时的妇女还要大的肚子,显然死前经历了无法描述的痛苦。
一路上这样翻了白肚的尸体数不胜数,让罗非有了一种处在末世当中的感觉,那种压抑和恐惧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前些日子的白癣只是发痒,现在开始致命了,整个俞池镇就像个鱼塘,此时这个鱼塘呈现出被下了药后翻塘的惨况。
站万丈高楼失脚,过扬子江断缆崩舟。
此刻的罗非正狂奔在回俞家的路上,心中祈祷着:从时、麦穗儿、蝶尾,你们可千万别出事。
揭谛揭谛,般若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罗非一边狂奔,一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大神咒,他像一个即将溺水身亡的人,能抓住的也只剩这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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