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济稿 第一章 逢九必变

庚子年、癸未月、丙辰日，十八年前的今天，已薨的合天弘道文武睿哲元皇帝银龙荡平了色、受、想、行、识这五个惑乱世间的迷之国度，建立了大同国并定年号为无主。

是年，年末，辰时。

巡游回来的元皇帝银龙在问心楼昭告万民宣布退位为庶人，即日起大同国将无君、无臣、去税、弃甲，众生自理，颁布完这最后一道政令他便消失在世人的视野里不知所踪了。

据说身边的侍从听见他在转身下楼的刹那间轻声叹道：“人间即是佛境。”

九年后，这个看起来空前绝后直追华胥的国度事实上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无常就伏在左右伺机而动。

时至大化之二，处于少壮之期在物欲交攻之下的它，正不自觉的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天也是罗非的九岁生日，此刻他饶有兴趣的站在院门外面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看着院中一家人正在敲打一块铁，那是融化了犁头得来的，也不知道是要锻造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九年前他的父亲见证了铸剑成犁，他没有见过凶器，自然不知道自己正看着这家人揣着祸心锻造一柄刀，以他尚未开蒙的心智难以预料今后的世道将会走向何种境地。

“唉……又一家。”

罗非看得正入神，让这突如其来的叹息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了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嵛从时，不知道他已经在身后站了多久。

嵛从时家境富裕，在锦衣玉食的滋养下虽然刚刚十四岁身高却已七尺有余，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可谓是仪表堂堂，只因年纪尚小加上身材瘦削方才略显单薄。

“你的意思是很多人家都在融了犁头用来敲打这些奇怪的东西？”

俞从时处在沉思之中没有听到罗飞的询问。

自元皇帝银龙实行去税弃甲政策之后，将军也好士卒也罢纷纷卸甲归田，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凶器没了用武之地自然不如融了它铸犁耕地来的实用些，如今却又不断有人融了犁头锻造兵器，可见世道将危，众生倒悬之日不远了。

俞从时家境优渥，坐拥偌大家产的父母长辈处在潮流暗涌的风口浪尖上，必然会不约而同的想到木秀之于林风必摧之的隐患，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

他并没有告诉罗非自己家里也在暗中锻造兵器以求自保的事，虽然他和罗非是从小大的玩伴几乎无话不谈，但事关一家人的安危由不得他不多出一份小心来。

“天色晚了，走吧今天是我的生辰回去让母亲做桌好菜，晚上你就不要回去了，咱两个畅谈一晚抵足而眠倒也有趣。”

“嗯，也好，走吧。”

两人并肩而去，那时而交错的背影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飘忽不定，悠然惬意的二人并未察觉背后正有一双满是贪婪和杀气的眼睛睁盯着他们。

“看见刚刚站在门口张望的那两个小子了吗？身量高些的那个就是咱嵛池镇首富嵛同仁的独子，抓了他不怕嵛同仁那厮不给钱。我已经让没脚蟹悄悄的跟着他们了，加把劲刀磨得再快些今天夜里就就靠它发家致富了。”大嘴鲶放下手里的活计对儿子说道。

大嘴鲶原名武大俞，为人凶狠贪婪，两只贼兮兮的小眼睛下面是一个朝天鼻，一张大嘴的两边各留了一绺胡须，凭着这副嘴脸得了个诨号大嘴鲶。

没脚蟹撇着外八字蹑手蹑脚的一路尾随着罗非、嵛从时二人回到罗家。

他猫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揭开一片瓦偷偷的监视着屋里一家人的动静，只见空荡荡的屋里除了一大一小两张用麻布隔开的床之外，也只有四个人吃饭用的桌椅和靠墙放着的书架算得上像样的家具了，大概家徒四壁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了吧。

桌上给罗非庆生的菜除了一只鸡之外再无半点荤腥，两只鸡腿儿分别放在罗非和嵛从时碗里。

看着下面你推我让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没脚蟹几次探向腰间短刀的手都缩了回来，与生俱来的良知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血肉横飞的后果。

一番天人交战后，良知获得了完胜，没脚蟹掰碎一片瓦用刀刻上快逃两个字朝屋里扔了下去，随即翻身跃下房屋消失在夜色里。

啪的一声，刻有快逃两个字的瓦片恰巧砸在米罐上，米罐晃了两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仅有的一点米洒落一地。

“哎！这可恨的老鼠，这一点米也给它糟蹋了……唉……”罗父摇了摇头尴尬又惋惜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