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生花 第四十九章 秋分羊宴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

以前，林世安在北境军的时候，每年秋分都会让伙头军杀上十几只肥羊，让全军喝汤吃肉贴秋膘。

秦成帅沦落到伙头军这些年，每次都想要在这个特殊时节恢复这个习俗，每年偏将军樊鹏都以军费不够军粮不足搪塞，还对林世安自掏腰包买羊的行为嗤之以鼻。

自从被诬陷给太子下毒之后，秦承帅整个人更加沮丧，没来由的总想起林世安统帅北境军在那些时日，全军上下众志成城，威名赫赫。

现在不只自己蹉跎时光意志消磨，北境军也不复往昔荣光，陷入四分五裂群魔乱舞，这让他有一种悲怆的沧桑，就像这日渐寒凉的秋意。

他此刻特别想来一碗久违的羊肉汤，暖一暖自己和全军将士的心。

所以当有人连滚带爬地禀报，林思婉拉着十几头肥羊进了火头营的时候，他几乎不顾伤势跑出营帐。

看到咩咩叫着的肥羊那一刻，他忍不住喜极而泣，几年来的委屈不甘都随着眼泪发泄出来，他明白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羊肉汤，一直都是重塑往日荣光的希望。

林思婉背着光走到近前，看着掩面而泣的汉子，强忍眼眶泪水，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成帅。

“秦大哥，都过去了。”林思婉颤声相劝。

北境林家军风光无限的日子过去了，现在晦暗艰涩的日子也必将过去。

“太子来了，带着齐氏王朝的希望；方景儒和顾锐也来了，带着年轻一辈的才华和热血，大家都没有忘记北境军，”林思婉顿了顿，抬手指着羊群，“我也带来了父亲的问候和嘱托。”

秦成帅浑浊的眼眸忽然蹦出精亮，颤抖着手抓住林思婉的袖子，“大将军…大将军，有什么嘱托？”

那个曾经于幼年时，救他于水火，带领他屡战匈奴立下赫赫战功的男人，他永远忘不掉大将军银甲冠身立于马上的背影，那是他一生想追随的神明。

他的大将军没有忘记还在泥潭中打转的自己，还对自己抱有希望，本身就是一种救赎。

林思婉笑着从怀里掏出林世安的将令，郑重地放入秦成帅颤抖的手掌心，“父亲这将令现已作废，他想留给你做个念想，希望你不要忘记从军的初衷。”

秦成帅愣神地看着手中的将令，手指细细的摩挲上面刻着的“柱国大将军林世安”几个字，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戎马一生的男人，朗声大笑地指着天上的明月，“成帅啊，希望我们林家军就如这亘古不变的日月，长长久久的守着边境无虞和百姓的安宁。”

自己怎么能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使命，秦成帅紧紧攥住发旧的将令牌，感觉有源源的力量冲入体内，他胡乱地擦干眼泪，转头大声吩咐：“兄弟们，来，我们把羊宰了，让大家吃顿好的，吃饱喝足跟着太子踏平匈奴！”

火头营的兄弟一呼百应，纷纷叫好，连守在外围的呼衍部落将士都跟着高呼喝彩起来。

等林思婉笑盈盈地带着烤好的羊肉和热腾腾的羊汤回到帐内，方景儒连忙放下手中书卷伸手接过。

“看来事情很顺利啊。”从她刚走进来，他感受到了她的快乐，是发自肺腑的释然和愉悦。

“对，”她眼角眉稍都带着笑，“爹爹虽然卸甲了，但是继承他意志的人还在，这让我感动又欣慰。”

“傻瓜，”方景儒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才是真正的继承者，在九州城外横刀立马不退一步，你很有你爹爹的大将风范。”

“是吗？哈哈，那你说他之前不准我习武是不是没有先见之明，现在林家只也剩我还在北境战场了。”林思婉边说边把羊汤递给方景儒。

皇帝齐桓曾下旨，林家子弟不许入朝为官，但因林思婉是个女子反而并未在意，他轻视了眼前女子的将才，日后怕是会后悔。

“你在想什么呢？再不喝就凉啦！”她推着他到桌边坐下，“我的方大人，赶紧用膳吧，这顿羊肉可是花了爹爹不少钱呢！”

方景儒笑着点头，拉着夫人一起饱餐一顿。

饭后，两人慢悠悠地散步到太子营帐，太子正在喝茶消食，这顿羊肉真是及时雨，解救了他来北境军营后口寡舌淡的味蕾，让他心情大好。

“看二位爱卿的神色可是有好消息？”太子抿唇微笑。

“秦成帅已成功收服，伙头军将为太子所用。”林思婉将事情原委告知，秦成帅的忠贞让她叹服，她很希望太子能够善用他。

秦成帅到底是忠于自己还是林世安，太子心中了然，他不想要一支怨念深重的北境军，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思婉，发问道，“林家可有怨恨父皇？”

伴君如伴虎，皇权可顷刻间翻云覆雨，储君亦是如此，方景儒手心微微出汗，强作镇定地看着林思婉。

林思婉很是淡然如若，拱手下拜：“不曾，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家父平生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半生岁月尽忠职守镇守北境一刻不敢懈怠，现今已年过半百，承蒙陛下体恤，终于得以卸甲颐养天年，林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场面话真真假假，太子看得明白，林家不是迷恋权势的妄臣，但位高权重的一代良将林世安能够人间现白头，已是父皇的退让和宽容。

太子示意荣飞搀扶林思婉起身，他明白父皇的顾虑和猜疑，但是他不想如此，眼前的两块璞玉，将来会成为他的肱骨之臣，他信任他们。

话题回归到下毒之事，林思婉向太子转达秦成帅的叙述：“秦大哥一早就发现了殿下的吃食有问题，早已默默换下，所以殿下一直未中毒。”

“但是他担心孤一直未中毒，事情迟早败露，歹人会换其他难料的方法来害孤，干脆派人找到荣飞希望孤将计就计。”太子干脆道出心中猜想。

“确实如此。”林思婉点头，“恐怕歹人就快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