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经 第1章 偷袭

“吱呀”一声，万年宗门如往常一样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中被推开，龙虎山上的天师府如一尊上古巨兽，慵懒地睁开双眼，默然地俯视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一位身着灰色道袍、青色芒鞋的老道颤颤巍巍地踏出山门，手中拿着一把五尺长的扫把，扫把是采自后山的紫荆竹，再用过涧藤的粗皮细细编制而成，尽管已经年深月久，竹条却依旧青翠通透，如同刚刚砍斫下来一般。

走出来的那位老道，面容枯槁，身形消瘦，头上挽着一个高高的发髻，三缕灰白长须飘散前胸，双手握住竹条扫把来到府门左边的镇宅石兽前开始清扫落叶。

府门前有九棵参天古树，枝干撑天，枝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遮天蔽日，不知何年何月栽种，亦不知何人何故所栽，只知道历年历代天师府上上下下都见过这九棵巨树。

昨夜飘洒了一场小雨，尽管雨疏风淡，也在府前三百来丈的广场上铺上了一层疏淡的落叶，老道提起竹枝扫把不紧不慢地清扫落叶，不一会，已经扫出十来丈方圆的一块空地来。

就在此时，从远处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出现两个身影，走在右侧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身高七尺挂零，膀大腰圆，在人前一站，如一尊巨塔。走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汉子，国字脸，高脑门，二目如电，细长的脖颈，四肢修长，双手拢在长袖之中看不真切。

两人脚步一深一浅，不紧不慢，脚步声一轻一重，在清晨的石板山道上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两人径直朝着天师府的府门走去，似乎浑然没有看见扫地的老道，而老道也始终没有抬头，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清扫着落叶。

就在离老道十丈左右时，消瘦汉子突然顿住身形，微一皱眉，轻“咦”了一声，右侧的巨汉也同时止住脚步，两人转身看向老道，催动神识，地面的落叶如潮水般向两旁分开，一道三尺宽的无形煞气如蛟龙一般撞向老道，老道依旧低头扫着落叶，似乎浑然未觉，眼看气墙要撞到老道，那道气墙忽然间了无踪迹，凭空消失，如微风拂过。

两人舌桥不下，震惊得无以复加，只有他二人知道，这道凝聚了两人三成神通的无形煞气是何等的威力，就算是一块巨石也能瞬间被移平，而老道似乎浑然不知。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这时何等的境界！两人远道而来，蓄势已久，本想以雷霆手段，杀人立威，不想连府门还未进，就栽了个大跟头。

“高手！”两人对视一下，同时在心底惊呼一声。不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毕竟是从无数次生死场合搏杀过来的，两人心性、意志、谋略无不出类拔萃，且两人从小形影不离，配合默契程度更是少有人及。

看来大意了，龙虎山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无须多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见消瘦汉子忽地向左迈出半步，不丁不八，略一矮身，沉肩拧腰，纵身窜出，如鹰飞九天，直奔老者。

右边壮汉也随即身形前冲，似醉似狂，看似脚步粗重，实则步行奇幻，脚踏七星。

霎时间，一胖一瘦，一上一下，两人使出平生罕见的杀招“鹰虎搏杀技”，势必将老者瞬杀！

十丈！眨眼即至，眼看老者就要在两人的强大必杀一击中灰飞烟灭，忽然，地上枯叶舞动，似被微风吹起，刮向两人。

此时两人各自凝聚了八成的神通，罡气之烈，如千万重巨浪排空而至，莫说是区区枯叶，就算是眼前的一座小山也要在这一击中碾为卤粉！

两人是奉命前来这千年宗门，本来还想着找到目标人物后杀人灭口，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至惊动各方势力。

然而毕竟也是一方宗师，自从开始受辱于扫地老者后，两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使出绝杀之技，誓要将老者连同宗门，甚至老道身后的宗门一起夷为平地，可想这一击蕴含着多么惊人的力量！

“来得好！”扫地老者似闭非闭的混浊的双眼猛地睁开，射出精光，脚踏太极先天步，身形转动，手中的扫把在先天罡气的激荡下，扫把上的竹条如劲矢般、弹出，直射空中极速扑来的高瘦汉子。

同时手中散去竹条的扫把化为一杆长枪，如春雷乍放、蛟龙出海般向地面上的壮汉刺去。

脱手的“长枪”如长虹贯日，枪尖乱颤，一时竟不知刺向哪个部位，将壮汉全身各个要害均笼罩在枪威之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转瞬之间局势便已逆转！

眼看空中的瘦子无从借力、避无可避，就要被飞射出的竹条扎成“刺猬”。

地面上的壮汉也要在极速袭来的长枪的暴击之下被轰成渣！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胖瘦两人默契地诡秘一笑，空中的瘦子一直藏在长袖中的双手猛地伸出，十指如钩，朝壮汉方向猛然一拽，于此同时，壮汉双臂一较劲，一条细如发丝的几乎透明的细线出现在两人之间。

天蚕丝！

一种极水火不侵，刀砍斧斫也不能伤及分毫的的宝丝，虽极为纤细，却是世间最纤柔最坚韧的至宝。

两人各抓细线的一端，相互发力，眨眼之间两人进攻方位的完全改变！悉数避开了扫地老者几乎必杀的的一击!

原来两人看似恼羞成怒之下的全力一击，其实还留有后手，真正一击致命一定是在对方底牌尽出，看似稳操胜券的一刻再使出！

其心思之细密，手段之阴险可见一斑！

此刻扫地老者手中武器已在刚刚的全力一击中失去，看来还是棋差一招，万没想到两人还有如此后手。

“桀桀”，壮瘦两人此刻身在空中，准备一落地便联手使出真正的全力一击。

他们似乎已经看道老道满脸惊愕，连同身后的宗门在这一击之下化为乌有的景象。

因为他们算好老道已无后手，就算有也来不及发出（一切变化太快），这是他们千百年来历练出的经验和自信，绝少有几人能避开他们真正的全力一击!

“去死-”吧字还没出口，他俩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俩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了，对，一动不能动地被定住，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全身。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天空中似乎隐隐有电闪雷鸣！

“晴天霹雳”，不错，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宗门前看似平常的九棵古树忽然枝干颤动，叶片朝上，直至苍穹！

天空中风云搅动，形成一个硕大无朋的旋涡，一道巨大无比惊魂摄魄的闪电出现，如开天巨斧般从天而降，似乎要将整个宗门连同所在的山头湮灭。

蓦地，广场上有天道之音响起，如诉如如念，如丝如缕。

九棵参天古木如久旱逢甘霖般颤动得愈加剧烈，似乎那惊天雷电是什么难得的大餐，竟争相吞噬！

那道晴天霹雳化为九道闪电射向古树所在的方位，九棵古树将吸收的雷电再次放出，在广场上空化为巨大的雷电场域，由于能量极度浓缩，竟隐隐放出摄目的紫黑色！

暗雷！

传说中的暗雷出现了，据说暗雷可以湮灭一切，一切生灵，一切神魔！此刻这道暗雷一分为二，劈向壮汉和瘦子，暗雷加身，将两者化为乌有，神形俱灭！

其实那两人本早已修炼到化神，几已达飞升之境，如果只是一般的击杀，无论多重，大可元婴脱壳，便又能再次凝练成形，几乎难以杀死，本可在这片大陆横着走，无需顾及。

只是这次点太背，竟然遇到连飞升者都无法抵挡的暗雷，魂飞魄散，可怜这两位宗师般的人物过去上千年的苦修岁月里，不知调了多少水火、配了多少宅女、搬了多少周天、济了多少坎离，方达到如今的修为，却终落得一朝身死道消、神形俱灭，可叹可叹。

此刻早已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切又归于平静，似乎从没有人来过，什么也没发生过。

令人惊奇的是，刚刚还精神抖擞的九棵古树，此刻如同被抽去精魄一般，萎靡地搭拉着，枝干低垂，树叶由青转黄，生机全无，微风一吹，叶落如雨，洒了一地。

“都出来吧，用不着躲藏了。”

呼啦一声，从府门后涌出大众弟子，大家在首席四大弟子的带领下，毕恭毕敬的朝着老者行礼，道：“老天师，您辛苦了。”

老天师？不是吧？这位其貌不扬的扫地老者，竟是龙虎山大名鼎鼎的张天师！

估计刚刚被天雷灰飞烟灭的两位，要是知道自己打一开始碰上的就是天师府第一人张天师，一定会不会败得这般窝囊，至少狼狈保命还是可以做到的。

“诶，你们说说老天师刚刚使的那是什么大招？威力着实惊人！”

“你知道啥，那一招看起来像是雷鸣九霄来着，威力无边，咱们老天师还只是发出三成威力而已，不过就那三成，对付那两个鸡鸣狗盗之辈也足够了。”

“去去去，哪里有使出三成功力，依我看，顶多使了一成，你们也不看他老人家脸不红心不跳的吗？”

“瞎说，我就觉着他老人家现在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红润，气色更加好了-”

“就是就是，就那种小货色，再来个千儿八百，老天师都能分分钟拿下，不费吹灰之力，跟玩似的，简直不要太轻松，大伙说对不对，哈哈-”

“就是，就是。”

“放肆，都给我安静！”四大首席弟子看着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仍在叽叽喳喳，而且吹捧之声越来越离谱，气得脑壳痛，实在忍不住了，气沉丹田大声叱喝，“老天师有话要吩咐。”

豁然见人人耳边如闻炸雷，直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众弟子忙齐刷刷地望向天师。

此刻老天师已经恢复真容，从刚刚那个身形佝偻的扫地老者，变回身形清瘦挺拔，不怒自威的张天师。

此刻他衣袖轻摆，缓缓说道：“你们这群小子还真以为我刚刚胜得很轻松吗？那两人真是鸡鸣狗盗无名之辈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会连乔装易容、假扮他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是这样，又何必让你们在府内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真是这样，也不会逼得我不得不借助老祖宗们留下的阵法之威”

“还有，那两人绝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无名之辈，而是鬼族的七十二煞之一，放到这片世界绝对是威震天下的人物！说你们是井底之蛙丝毫不为过，这个世界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大得多得多！”

老天师突然闭口不语，举头望天，神情向往。

“啊？世界有这般大啊，我还以为咱这龙虎山是最高最大的山呢。”

“谁说不是呢，至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咱龙虎山更高的山。”

下面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