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春风 第一章 鸿都寺

京郊的西山上，由于地势高，半山腰上的树叶已经隐隐变黄了。风一吹，带走几片树叶，飘落在鸿都寺的院内。

“师兄！”净心无奈地叹口气，手中一把大扫帚却不停地清扫着地上的树叶。一旁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和尚嘿嘿笑着，又毫不犹豫地拍了身边大树两掌，十几片本已摇摇欲坠地黄叶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直往地面掉去。

其中一片更是十分嚣张地落在了净心的鞋面上，大和尚看见，依旧是笑，待抬头看见净心脸上的半张面具，笑容才淡了几分：“唉，师弟呀……你心不静，这扫落叶可是专治这个的。”

净心看着地上的落叶——自己的心本来就净不了了，再加些烦扰又会怎样呢。

站在一边的大和尚，也就是净言，看着自己这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师弟，却整日戴着半张面具，不敢以全貌视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都这么多年了，师弟真是太傻了，怎么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铛……铛……铛……”后院的钟声及时响了起来，午饭时间到了。钟声过后，二人依旧再沉默，一个小和尚从后院跑过来，却正是之前净心带回来的刘青——此时已经有了自己的法号，妙仁。

“二位师叔，开饭了。”妙仁施了一礼说道。

净心看到妙仁，彷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下定在当场。

而净言看到这，只能无声叹口气，摆摆手，让妙仁先走。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在净心身旁轻轻唤道：“师弟……师弟？唉……师弟别怕，师兄在这呢。”

听到最后一句，净心才彷佛活了过来，他轻轻拭去额头的薄汗，才开口道：“让师兄见笑了……”

“唉……”净言感觉自己今天叹气格外多，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了拍这个武功高强看似已经很强大的师弟：“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啦，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的小孩儿了，师弟，你是药王谷二弟子，既会武功又善用毒，没人敢再伤害你了……”

净心也明白这些，只是有些事，不是人想忘就能忘的。他抿抿唇，朝师兄施了一礼，放下扫帚吃饭去了。

净言不得不又叹一口气，感觉自从师弟救了刘青回来，整个人就像以前一样了。他一时有些后悔，不该派师弟去保护方不悔，可是自己又实在是脱不开身。

唉，世间事，果然不能两全。

午饭后，净心想起落月山的事，有心想问问净言，于是来到净言房中，二人沏了茶，下起了围棋。不一会，净心扔了棋子：“师兄，不下了，每次都是我输……不过话说回来，据我观察，那蓝烟玉对方不悔的毒似乎并没什么缓解的作用？”

净言刚听见师弟耍赖，宠溺的笑就泛滥在脸上，正当他准备说让他几子的时候，听见师弟后半句话，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净心观察着师兄的脸色，不想给他过多时间考虑：“师兄，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净言一下子笑出了声，他一边反复摩挲着指尖的棋子，一边似下定了决心地说道：“师弟你久不在江湖，怕是误会了。这蓝烟玉呀，其实大有来头，它其实不是源自中土，它是来源于北明国。要知道，龟息毒也是北明国皇室研制出来，所以他们还顺带研究出如何缓解这龟息毒，就是要把这蓝烟玉养好。这养玉的发子呀，就是用火凤血，浸泡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待蓝烟玉变成红色，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蓝烟玉……到时候，只要不悔每日贴身佩戴这块玉，就能缓解龟息毒的毒性了……”

净心看着长相憨厚的师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且不说他们三人师从药王谷，学的正是药王他老人家亲自教的如何下毒解毒。

他清楚地记得当日师父亲口告诉他的几种最难解的毒药，其中一种就是这龟息毒——中此毒者，虽不会立即死去，却会在一年之内，从四肢到五感，渐渐全都失去感知，最后像乌龟冬眠一样，直至呼吸也慢慢停止。

若想解毒，除非至亲之人愿意将全身血液换给中毒之人。这典型的一命换一命的救法，谁又会去尝试？

就算蓝烟玉真的能用火凤血养出来，如今已经入秋，不出意外，方不悔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师兄既不愿告诉我，我便不再多问，只要师兄一直在就好……”净心垂下头。

净言眼睁睁看着师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的期待渐渐溢出，只剩满满的失落，最后随着他一低头，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于心不忍，可是此时不是告诉他的好时机。

净心等到手中茶都凉了，师兄都没有再开口，于是他知道对师兄卖惨也没用了，只得乖乖起身，戴上面具，对师兄告辞，接着去扫落叶，想借此扫去心中的烦扰。

净言只无声地点点头，不敢看师弟离去的落魄背影——有些事，总要他自己去面对。

一阵秋风吹来，满室的茶香飘散，只可惜，茶，已经凉了。

秋风将净心刚扫干净的地面又吹乱了，净心握紧扫帚，想要发火不干了，却又想起师兄嘱咐他培养耐性，只得压制住脾气接着扫。

与净心的暴躁相反，此时的方不悔没了少年的欢脱性情，整个人似乎是在沉沉死气中挣扎。

京都郊外，方家庄子上，方不悔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是用满满的不在乎来掩饰的悲伤：“何大侠，我这次的任务完成的您可还满意？”

顺着方不悔哀伤的目光看去，一身素白衣裙的美妇轻轻品了口茶，放下茶杯，这才抬头看方不悔：“说了很多次了，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何姨娘便是。”

原来，此女正是方不悔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