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三年冬,人间大雪三月不停。
客栈里的人都说是妖异之兆,恐怕来年要发生什么大事。
掌柜站在柜台后,低着头打算盘。
偶尔抬起头来冲着大家笑一笑,搭几句话。
“谁说不是呢,上一次下这样大的雪,还是十几年前,黄河也结冰了很久,两岸的人都过不了河,在渡口一呆就是几个月,陌生人都快处成家人了。”掌柜的回忆起十年前大雪的场景,“只不过那年比今年好,那年起码年成好,大伙儿也就只当在家躺几个月休养一番了。”
“今年从年头开始就不顺,不是河南大雨,就是两广闹蝗灾。”
“我听说这些事都跟昆仑山有关。”大堂里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神神秘秘的,“昆仑山住着一位仙女,听说她是上古神佛,几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其他神仙都殒身殉道了,只她当时年纪尚小,躲过一劫。”
“这跟今年灾祸连连有什么关系?”有人问。
“我是听说的,听说她年幼失去了父神的约束,渐渐动了凡心。”
掌柜的听不下去,摆摆手,“说胡话说到昆仑山头上了,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有几个人附和,那几个大声说话的人大概觉得无趣,一个人喝闷酒去了。
“哐啷”一声,店里新招的少年把一桶水放在柜台前,冷笑一声,“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掌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少年长得是极俊美的,就是衣衫褴褛,略显落魄。半月前,掌柜的清早打开店门,看见他昏倒在门口,不省人事,将他挪进后院,倒了些热茶,又给他吃了些东西,过了几个时辰,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问他是哪里人,他也不说。
只是求掌柜收留他。
掌柜本不愿,毕竟他来路不明。
在这烽烟四起的时代,谁也不想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
但是他沉默的样子,让掌柜的想起夭折的儿子,一时心软,就留下了他。好在他干活利索,也不要工钱。
就住在后院一间废弃的柴房里。
起的比旁人早,睡的比旁人晚。
有两回掌柜的半夜起夜,看见他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掌柜的问,“你怎么半夜不睡,明儿还要早起干活呢。”
他手里不知哪来的酒,大口吞咽,朗声笑起来,“阿叔放心,不会误事。”
次日酒醒了,又是那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倒像是掌柜的做了一场梦。
“四郎,你今日去了黄河边上吗?”掌柜的问。
少年点点头,“去看过了,一点也没有化冰的痕迹。”
他想了想,蓦地站起来,“阿叔,有件大事你可莫忘了。”
“何事?”
“你前日里说,过两日是元宵节,要请咱们大伙吃元宵的!”少年难得露出些调皮的神色。
“我还当什么事。”掌柜也笑起来,“大家伙辛苦了一整年,应该的,应该的。”
少年擦完最后一张凳子,提着水钻进后院去了。
过了两日,就是元宵。
黑风渡是黄河边最大的渡口,客栈里住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黄河结了冰,又大雪不停,大家被困在此处,每日里聊天喝酒,也还算热闹。
等客人们都睡下了,伙计们才在大堂里摆上一张桌子,架起火炉,等着掌柜的亲自送元宵来。
小二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四郎,还是你会说话,三两句就叫掌柜的大出血,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来给俺们过节。”
后厨的陈大嘴里塞着刚烫熟的肉片,说话嗯嗯嗯的模糊不清,“是啊,掌柜的俺们都说是铁公鸡,想不到竟还有一日请俺们吃东西。”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兔崽子,我亏待过你们啊?”掌柜的从后面端着几碗热腾腾的元宵走来,一脸大汗,嗔怪到,“我这客栈虽小,对你们可不薄,你们可别编排我。”
少年笑嘻嘻地接过盘子,一只手搭在掌柜的肩膀上。
“阿叔,我知道你是好人。”
“那你呢?”掌柜的半真半假地看着他,“四郎,我们都把你当家人,你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讲讲你的故事了?”
少年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半晌,才抬起眼来,像是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
“阿叔,等黄河的冰化了,店里没这么忙了,我再跟你讲我的事。”
“好。”掌柜的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
“好啦好啦,别在那里父子情长了,俺们饿了,快开吃。”小二着急的催大家开动。
少年和掌柜相视一笑,很快加入了进去。
一顿饭吃到深夜,正准备各自回房安睡,屋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小二抱怨道:“这么晚还有客人,看来又睡不成喽。”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吃了东西干了活,安安静静睡觉不好吗?”
说着就去开门。
门才刚开一半,掌柜的就被人一脚踢飞在大堂。一群戴着帽子的黑衣人蜂拥而入。
掌柜的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小二扑过去扶起他,还不忘跟那群人求饶,“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
为首那人戴着面具,听声音不过二十出头。
“饶命?你们不要命,还要我饶什么。”黑衣人哼了一声,“把淮景仙君交出来!”
“什么淮景仙君,俺们这里都是些凡人,哪来的仙君!”小二又害怕又着急,分辨了几句,“好汉饶命啊。”
掌柜的偷偷看了一眼少年,心知十有八九他便是他们要找的人。
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捏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最后走到掌柜的身前,将手掌放在他的背后,略微用力,掌柜的感到一股暖流源源不断输入自己体内,说不出的舒畅。
黑衣人抬起手,一道暗光向着二人射过来。
少年动也不动,周遭发出一圈纯白色的光,结成了一圈结界。
“仙君,许久不见,风采依旧。”黑衣人阴阳怪气的。
少年收回手,“阿叔,别怕,有我在。”
掌柜的抓住他的手,“四郎,你若是……你别去……”
少年挣开,安抚他,“阿叔不用担心,无妨。”
黑衣人有些忌惮少年似的,“仙君,走吧。”
一阵白光闪过,客栈里的伙计们头一回见到少年的真身。一身白衣,腰间系着缀着红宝石的腰带,据说那是从长夜尊主的莲座上取下来的宝石。
少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方才是你伤了我阿叔?”
“仙君说笑了,谁不知仙君的真身是昆仑山的一块灵石,哪来什么阿叔。”
少年一句话没说,抬起腿对着黑衣人的心口就是一脚。黑衣人避之不及,还好下属眼尖手快,要不然怕也要飞出去了。
“怎么样,窝心脚的感觉?”少年眉心的银白色印记时隐时现,显然怒极,“我不过想做一个平凡人,你们竟敢找上门。”
“盛淮景,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黑衣人大怒。
少年嘴角一咧,“就凭你们,还想抓我?”
“我们虽然抓不成你,但是这客栈里这么多凡人,你难道不替他们想想?我若是一把火烧了这客栈,你就一点也不会愧疚?”
少年讥讽道:“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昆仑山的吗?”
黑衣人不敢回话。
三界之内,谁不知呢。
淮景仙君,因为被魔气侵染,被逐出仙界。
“我已不做仙君,又谈什么心怀天下苍生。”
说这话时,他脑子里闪过那个人的眼睛。若是她听到他这番话,又要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了吧。
黑衣人抬起右手,就要下令屠杀。
盛淮景终究不忍,叫停了他们。
“我跟你们走,放过他们。”盛淮景低下头,从腰间摸出一颗珠子,放在掌柜的手心,“阿叔,这段时间,多谢你收留,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掌柜的忧心道:“四郎,你不要去……”
“阿叔莫怕,四郎自有办法。”盛淮景笑了笑,“你看,他都打不过我。”
大堂里的几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淮景伸出双手,被黑衣人用捆线索捆住。
黑衣人道:“仙君勿怪,实在是因为仙君道行太深,我不得不防。”
“要走就快走,莫吓坏了这些凡人。”
盛淮景被他们带出去丢到千年玄铁做成的囚牢里。
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听到一阵阵惨叫。
他回头,只见黑风渡口火光冲天。
那是三昧真火,凡人是怎么也逃不出来的!
盛淮景大怒:“你敢诓我!”
“蝼蚁罢了,仙君何必生气?”
盛淮景使劲想挣脱捆线索,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他双眼通红,痛苦地咬紧牙关:“你最好别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仙君先自保吧,三界都在抓你,能不能活下去还看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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