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第十章 雨骤狂风之啸（十）

肖厄回过神来，只用短暂的两秒便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不，并不全是黑暗，前方的上空一高一低挂着两道光，灰白冰凉，只能勉强照亮这个世界。

那是悬挂在一艘船上的马灯和夜空中的月亮，它们发出的光芒几乎融为一体，将夜空之下照成一个黑白的世界。

面前这艘漆黑的木质航海船宛若没有实体的幻象，夜风从湖面上吹来，穿过了木船，轻拂肖厄的面庞。

湖面看不到尽头，湖的侧面是百米高的峭壁，身后是山林，木船平稳地停靠在岸边，那时圆时缺的月亮散发着奇怪的韵律，让人着迷，但目光接触到木船桅杆上悬挂着的提灯，便就稍稍清醒了些。

“小子，别看了，到底上不上船？”船上有人吆喝。

那人逆着光，在那奇怪的光线下，本能清楚视物的肖厄却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有模糊的一团。这月亮和提灯发出的光，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差你一个了，赴约要提前一个小时懂不懂？”那人粗犷的嗓音继续喊着，随后小声嘀咕，“居然还有一个坐霸王船的，晦气！”

肖厄往前走去，大致是进了昏暗马灯的有效照射范围，眼前一片黑白的事物稍稍清晰起来，哪怕逆着光肖厄也能看清船舷上的人影，不再是一团模糊。

令他感到古怪的是，那人居然穿着电影里那些海盗船长般的服饰，一脸的胡子也有模有样，不知道腿上有没有假肢？

顺着船边垂下的绳梯往上爬，肖厄慢吞吞地上了船，那船长看向肖厄的目光似乎很不满意。两人都感知到对方不低的血统，这让肖厄生出些许警惕之心。

事先说好，自己血统虽然有A，，但打架是一点也不会的！

后肩轻轻蹭了蹭刀匣，有这玩意儿在身上，稍微让他安心了些。

“看什么看，出趟海还不能玩cos了？”海盗船长见他瞅着自己一双完好无损的腿，居然流露出遗憾的神色，当场就想抽他两巴掌，但考虑到眼前这人可能是这船上自己唯一打不过的人，想想还是算了。

“去去去，滚去船舱，没老子发话别出来，出了事大家都别活！”

船长挥挥手把他赶走，开始收绳梯。

“噢。”肖厄应了声，却不着急。

他开始观察起这艘船，其实这船也不大，布局还有点古怪。

甲板靠后方有像是船长控制室的地方，大概厕所的大小，装有玻璃窗，已经花了，透过玻璃看到里面居然有电子控制台。一个个按钮和指示灯，和看起来全木质的船身有着格外分明的冲突感，甲板中央那桅杆和收起来的船帆莫不是摆设吧？

船的前端是有模有样的方向盘，要操纵它的人站在这肯定免不了风吹雨打。

肖厄绕着甲板走了两圈，才注意到隐藏在船长室后边的一个板门，大概就是船舱的入口。

全船长度其实也才二十米而已，由漆黑的木头打造，有种木炭的光泽感，像是被火烧过，不过上手并没有碳灰的痕迹，而且比想象中坚硬。由于岁月的磨损，木头表面已经坑坑洼洼，让人很是怀疑这艘船的坚固程度。

“别对我的船动手动脚。”船长冷不丁出现在肖厄身后，吹胡子瞪眼。

肖厄转身看向他，身高一米八的他要比船长高半个头，挨这么近实在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船长脸色一变，气势弱了一半，八字胡一撇撂下狠话：“敢动我的宝贝船一根汗毛，你就准备在海里淹死吧！”

随后迈着大步走了。

肖厄摸了摸下巴，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在栏杆上摸了一把，打开船长室后面的板门进了船舱。

下一瞬，船长闪现到肖厄刚才的位置，瞪眼看着栏杆上那分明的指印，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起，两手想轻轻抚摸又不敢碰，心里一阵疼，像是那手掐在了他的肉上一样。

船舱的空间很开阔，顺着楼梯向下，入眼就是整个船体的内部空间，像是把船体掏空了一样很是空旷，整艘船的所有空间应该就这些了。

内部的事物也是再简单不过，偌大的空间里挂着风格冲突的七彩LED灯，一阵阵变幻着色彩，所有人都靠着墙，或站或坐在地面上。

啊不对，两个有准备的人已经开始搭帐篷了，而其他人只能拿衣服或背包垫屁股，像肖厄这样几乎什么都没准备的当然也有。

最后一人从甲板上下来，船舱内的五人没什么大反应，角落里则有一人目光紧紧盯着他，带着几分警惕。

肖厄看向那人，那人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LED灯光死角的暗处，靠着角落的墙壁，身侧是大开着的门，那是……厕所门，他就躲在开着的厕所门后面。

“喂，臭小子，能不能把厕所门关上，你躲在后面偷偷摸摸地干什么？”船长在后面跟着下来，冲那家伙喊道。

那人两手抱胸，听见船长的质问，才腾出一只手推了门一把，将门关上，露出阴气沉沉的脸来。

他约莫二十多岁，男性，留着齐肩的波形黑色长发，是个外国人，至于哪国的肖厄分不太清。

他看起来对周遭很警惕，对肖厄的到来尤是如此，目光偶尔在其他人身上闪两下看他们在做什么，除此之外一直盯着肖厄，因为肖厄是在场所有人中血统气息最强的。

肖厄懒得鸟他，找船舱另一头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他心里有点犯嘀咕，这趟任务怎么像是出海旅行啊……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先是一个，接着又出现了第二个脚步声。

两名水手走下来，包括船长在内一共三人，一股浓浓的海盗风扑面而来，舱内的众人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一伙中世纪海盗绑架了。

跟在船长身后的两人，其中一人比较精壮，晒得黝黑的脸上有两道白色的疤痕，肩膀上扛着一台摄像机。

另一人则长得白白净净，身材瘦削，有些病恹恹的感觉，左眼被一块肮脏的蓝布蒙住，“独眼”很符合“海盗”的设定。

三个玩cosplay的，这是肖厄的第一观感。

“咳。”船长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故作严肃的说道，“能上到这艘船，大家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人，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或许你们都各有图谋，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家还是得多加照应，海上的‘雾’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船长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恐怕得在船上待上一阵子，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警告他们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安全到达目的地再说。

“另外，”船长突然提高了音量，四处环顾一遍之后找到了肖厄的位置，斜眼看着靠坐在角落里的肖厄，没什么好气地说道，“有些人，最好不要多手多脚，这艘船上的东西，还是不要太过好奇的好，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得葬在海里。”

看船长那副模样，矛头是直指肖厄了。

船舱里众人的目光纷纷朝他看去，但肖厄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甚至还点了点头似乎对船长的话表示赞同，船长看见这一幕火气险些又要上来，白白净净的水手及时转开话题。

“船长，该起航了。”

船长看了眼白净水手递到他跟前的怀表，现在是晚十一时十九分，比外界早了两个小时有余，距离计划好的起航时间只剩半分钟，他一向是个很守时且爱根据计划行事的人。

“扬帆，起航！”

船长冷哼一声，转头回到甲板上，精壮水手继续扛着摄像机，跟在船长身后，白净水手则留在船舱内。

很快，肖厄感觉到船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移动起来。

他的听觉十分灵敏，能听到船身拨开水面的声音，自然也听到了船身在晃动前一刻，沉重的帆布降下，并似被狂风吹鼓而瞬间绷紧的声音，

白净水手来到肖厄身旁，掀起了木墙上挂着的一张黑布，竟露出个颇大的显示屏来，显示屏打开，播放的是甲板上谁人走动的第一视角，似乎就是那精壮水手扛着摄像机拍的直播画面。

看到直播画面，肖厄大概猜了船长的用意。

航行过程中，船舱外并不安全，就算他们心怀好奇也最好不要出去。为防止出意外又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所以才有这样的措施，只是不知道这显示屏的电力从何而来。

这时船舱内已经有人早早摆好了摄像机，对准了显示屏，那人一脸精神，直接凑到了屏幕下面。

看这模样，如果没有用这种方式让他们记录航行过程，那挤破头也要跑出船舱的人多半有他一份。

据说途中会有异常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或多或少他们也听到过些传闻，如果能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没人会想在船舱里从头睡到下船。

“各位尊敬的客人，”白净水手开口说道，“航程漫漫，还请大家配合，待在船舱内不要随意走动，如有需要可以商量，我们会按时提供一日三餐。”

白净水手说话间显得彬彬有礼，肖厄觉得他应该穿西服而不是海盗水手服，从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以及说话语气来看，都应该是个极有涵养的人，要么受过良好教育，要么是在外界兼职过服务员。

正这样想着，白净水手仿佛是听到了肖厄的心理活动，看了旁边角落里的肖厄一眼，一手放在胸前，没被布条挡住的右眼笑眯着，对众人微鞠了个躬。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阿白，十四年前在雾屿的迷雾区被船长救上船，然后就当了水手，大家有需要帮助可以叫我，我随时会来。”

说完，阿白又补了一句：“客人们可有什么疑问么？”

“只要叫你，你就随时会来是吗？”

一个短发女人问道，她的气质很干练，不过肖厄却可以确定，一旦船上的人们动起手来，她多半会是第一个死的，因为“体质”最弱。

“是的，客人，我会一直守在楼梯的板门外，可以及时回应你们的呼叫。”阿白说话一直面带谦逊温和的笑容，虽然知道是职业假笑，但也依然让人感到舒服。

“对了这位女客人，您看起来很面熟呢。”

阿白的话让短发女一愣，但随后阿白又快速说道：“随口一提，不必在意。”

阿白依然是笑眯着右眼，他的左眼一直被蓝色烂布条遮着，分明不是很值得在意的事情，但盯着看久了，总给人一在对视的错觉，似乎那不薄的烂布条下，正赫然睁着一只眼睛。

肖厄察觉到这轻微的怪异感，微微皱了下眉头，站在一旁的阿白竟又低头看向了他，朝他一笑，然后又问。

“还有问题吗……似乎没有了呢，抑制好奇心会是个好习惯——这是船长教我的，别看他凶，其实人很好的。”阿白语气不急不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晚餐稍后会送来，配着船只驶入大海的过程，大家一定会相当感兴趣的。”

“七位客人，旅途——开始了。”

阿白后退几步，到了楼梯边上，转身缓步上了甲板，轻轻盖上了板门。

船舱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肖厄的的目光四处打量，对这艘船越发好奇起来，阿白最后那句话，还包含了另一个信息。

很快，短暂的沉寂里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艘船上……有七个乘客吗？”满脸白胡子渣的中年大叔数了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