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魏延披头散发,眼神呆滞坐在牢房内。
从被马岱擒获,坐着囚车回来,再被关押大牢内,魏延高傲的心气儿已经被消磨一空。
曾经高高在上的征西大将军,诸葛亮执政时代的武将第一人,沦落到阶下囚等死的地步,这种强烈的落差感足以磨掉魏延所有的棱角。
魏延早有预感,他多半是死定了。
别的不说,死对头杨仪肯定不会放过他。
此时此刻的魏延已然认命,等待着死亡来临。
“踏踏踏...”寂静的牢房内响起脚步声。
魏延循声望去,看到一名太监走到他的牢房前。
“打开。”太监出言吩咐道。
一旁的狱卒闻言,从腰间取出钥匙,将牢房的锁链解开。
魏延对此无动于衷,在他看来,这是要带他出去行刑。
太监估摸着是前来宣旨,宣判对他的处罚。
毕竟是征西大将军,只有皇帝才能宣判他的死刑。
“将军请把。”太监随即说道。
魏延面无表情起身,脚上拖着镣铐往外而去。
“将军稍等。”狱卒将魏延拦下,“小的帮您解开。”
在魏延不解的眼神中,狱卒蹲下将他脚上的镣铐解开。
“这是...”魏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太监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状便知道魏延误会,笑着解释道:“恭喜将军,您被释放了。”
“啊?!”这下轮到魏延吃惊了。
被押送成都以及在诏狱的这段时间,魏延思考过此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欠妥,或者说罪该万死。
身为将军,只考虑胜利,没考虑失败的后果。
烧毁栈道,置大军于险境,实在不该。
但当时听闻杨仪掌权,并且要带着大军撤回汉中,出战心切的魏延上头了,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一怒之下铸下大错。
魏延认为自己死定了,现在看架势要释放他,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将军不必奇怪,是武乡侯给你求情。”
“武乡侯?”魏延闻言一愣,“丞相的孩子?”
“正是。”太监继续道:“不过将军的官职、爵位以及财产,这些全都保不住。”
魏延根本没有在意,此番能够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此刻魏延心里想的都是武乡侯,心道丞相的孩子不是才八岁吗?为何要救自己呢?
百思不得其解,魏延就这么稀里糊涂走出大牢。
当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时,魏延这才意识到他真的重获自由了。
离开诏狱,魏延第一时间返回家中,想着先跟家里报个平安,洗漱打理一番,然后再去拜见有救命之恩的小武乡侯。
不过当魏延来到家门口时,发现家人全都站在大街上,一队队士卒进出府上,查抄了魏延的全部家产,最后用封条将府邸封起来。
魏延的宅邸本就是朝廷赏赐,现在没收家产,自然要将府邸收回去。
“夫君!”
魏延妻子注意到衣衫褴褛的魏延,全家上下立马将魏延围拢起来。
“夫君,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面对妻子的问询,魏延面露愧疚,黯然道:“是为夫犯下大错,莫要怨恨朝廷,能活着已经是陛下法外开恩了。”
全家老小闻言报以沉默,一家人就这么突兀地站在街上。
魏延也非常迷茫,一时间不知道去往何处。
全家上下这么多人,现在没吃没喝没住,魏延一介匹夫只懂打仗,都不知道如何安置家人,而且魏延性格恶劣,在朝中也没任何朋友,没地方投奔。
就在这时,几辆马车停在众人面前。
“可是魏延大人?”赶车马夫出言问道。
“正是在下。”魏延抱拳答道,再无当初的傲气,脾气非常平和,看来监狱确实能改造一个人。
况且魏延当下一介白丁,并不比马夫高贵半分,也傲气不起来。
“诸位请上车吧,公子让我送你们去府上。”马夫当即说道。
“敢问是哪位公子的安排?”魏延追问道。
“哦,我家小主人姓诸葛。”马夫与有荣焉道。
诸葛这个姓氏,在蜀中绝对值得骄傲,哪怕是诸葛府上的下人也不例外。
魏延心中了然,看来又是小武乡侯的安排。
“都上车吧。”魏延按下心中的疑惑,对家里人吩咐道。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等回头见面再问个明白不迟。
马车很开来到诸葛府上。
诸葛亮夫妇过世,诸葛兄妹以及小侄子三人住在皇宫,偌大的宅在就这么空下来,正好安排魏延一家住进去。
众人进入府中,府邸占地面积确实很大,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甚至可以说是清贫也不为过。
魏延从未来过这里,他常年都在汉中坐镇,即使回朝拜见诸葛亮,往往也是在丞相府,并不会来诸葛亮家中。
死后家无余财,以此来形容诸葛亮再贴切不过。
诸葛亮一生清贫,两袖清风,出穿用度与普通百姓无异。
死后只给诸葛兄妹留下八百棵桑树,十五顷薄田,这还是朝廷赏赐的东西。
哪怕是诸葛亮武乡侯的食邑,多年以来都分给了蜀中的将士,替阵亡的将士抚养遗孤遗孀。
魏延家人来到府上很不适应,因为魏延的征西大将军府,要比诸葛府豪华百倍不止。
“诸位,粗茶淡饭,各位将就一下。”很快家仆送来饭菜,就是普通的米饭和腌菜。
别说珍馐,连油星都看不到。
魏延见状抿了抿嘴唇,忍不住问道:“丞相生前就吃这个吗?”
老仆闻言缓缓点头,“是的,多年来都是如此。”
魏延闻言肃然起敬,他对诸葛亮本就已经很是崇敬,此刻心中的崇敬更是无限拔高,钦佩万分。
魏延扪心自问,他根本做不到如此。
看着简陋的宅邸和粗劣的食物,魏延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丞相的伟大,不禁潸然泪下,悲痛道:“丞相啊!”
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里,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对谁说。
魏延端起碗疯狂往口中扒饭,一边吃泪水一边流淌,大颗泪水滴落碗中混着米饭被一起吞下。
从前魏延对诸葛亮颇有怨怼,怨诸葛亮不肯让他独自领兵,公然发表牢骚,而诸葛亮从未说过他什么。
在这一刻,所有的怨怼全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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