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曜时代 第六章 疑问

卡斯托叫住杨东明，他们来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卡斯托首先向杨东明说道：“你知道么，柯蒂斯死了，我看到了他的死状，真是太惨烈了。”“咱们同届的100多人都死在这场灾难里。我在谷神星支援型驱逐舰上，看着好多艘载着我们同学的战舰就那么炸没了。那些护卫舰最可怜，没挨上几下就爆炸了，我用维修无人机保住了几艘驱逐舰，但是大部分人，我真的没法救他们。”杨东明悲哀地说道。“是呀，那些护卫舰上的同学全死了。冥王星漫游者要为此付出代价！不过威廉少将的指挥确实有问题，我同意纳尔逊上校的说法，威廉少将完全应该避免如此惨重的损失。舰队阵型全乱了，那些护卫舰怎么能顶在前面！？”卡斯托说道。

杨东明却将话题一转说道：“你不觉得有些不对么？这场灾难很蹊跷。首先，原本应该接应我们的那20艘AC721去哪了？”“是呀，这确实很奇怪。”卡斯托也意识到了什么。“而且我们也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残骸和碎片，他们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还有，我们演习的地点是木卫一，冥王星漫游者一般不太敢来到这种敌军腹地发动奇袭。而且就算他们敢，我们这边的侦查船应该早就发现他们那艘FG300护卫舰，不至于让他们那么轻易的把战舰折越过来。还有，这次参与作战的护卫舰统统都是在后排提供火力的舰船，而他们在作战开始没多久就统统顶到了前排去吸收伤害，这本来应该是舰队里艾奥级巡洋舰和阋神星级驱逐舰应该发挥的功能，指挥官这么安排实在太蹊跷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是非常奇怪。柯蒂斯所在的那艘护卫舰顶上前的那一刻我也有点恍惚。这些难道都是指挥失误么？”卡斯托问道。杨东明沉思了一会回答道：“不太可能，如果上面这些诡异的事情里其中一两个单独发生我还可以理解为失误，但是他们全部集中发生，这就不是失误，恐怕是故意的。”

“你是说，威廉少将故意让柯蒂斯他们去送死？这太疯狂了，怎么可能？”卡斯托无法接受杨东明的推理结论，显得疑惑不解。

“如果有AI程序分析威廉少将的指挥，肯定能指出他的愚蠢之处。”卡斯托说道。

杨东明摇了摇头说道：“但是经过帝国崩溃后的黑暗时代，AI已经完全禁止用于战略部署和分析了。你说的根本不可行，不过，威廉少将这指挥很容易看出来蹊跷，不需要什么AI。”

卡斯托被各种困惑的情绪搅得有些心烦，他问道：“那你说威廉少将为什么这么指挥？”

杨东明继续疑惑地说道：“说实话，我也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让100多个军事学院的年轻毕业生去送死，这得是什么样的魔鬼才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是呀，如果他们真的是故意的，那他们就是变态的魔鬼！”听到这话，杨东明和卡斯托都心里一惊，自己对灭火者高层阴谋论似的推理如果被第三个人听到，显然会惹来很大的麻烦。这时刚刚发话的人从角落中现身，那是卡斯托和杨东明在军事学院的同学温斯顿，他是学校里有名的优等生，卡斯托的老朋友，在这次演习中他被分配到了舰队旗舰上实习。“你们的推理很有趣，我也觉察到了这次演习的蹊跷，只是我还不敢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灭火者武装的上层。”温斯顿说道。

看到是温斯顿，杨东明和卡斯托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在学校里和温斯顿的关系都还不错。“那你怎么看？你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么？”杨东明向温斯顿发问道。温斯顿的眼神有些游离，他不太敢坚定自己的看法：“呃，我也没有合理的解释，我尝试从善意的角度去分析威廉少将的指挥，但是统统无法自圆其说。毕竟我就在他身边，看着他冷血地发布那些疯狂的命令，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如果他真的是故意的，我不会原谅威廉少将，这是草菅人命的行为。”卡斯托愤怒地说道。“你会怎么做？”温斯顿看着卡斯托问道。卡斯托有些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去刺杀威廉少将？去向军事法庭起诉他？卡斯托一时找不到答案。正当卡斯托沉默之际，杨东明先发话了：“我们必须掌握充足的证据才行。这次的灾难还有太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在现在看起来，我还找不到灭火者高层让这100艘护卫舰去送死的理由。这对于他们来说到底哪里有利可图？莫非他们和冥王星漫游者有交易？还是说……”

“别瞎想了，你现在的猜测都是没有根据的，不过你说的对，我们是应该收集尽可能多的证据，那3000多人不能白白冤死，我们需要将真相查清楚。”温斯顿打断了杨东明。卡斯托对温斯顿的说法表示赞同：“是呀，我们确实需要找寻这个事件的真相。那100多个同学的家人们需要这个真相。”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关于那些死去同学的事情，他们有的曾经给卡斯托带过家乡的特产，有的曾经帮卡斯托找寻远古的战史资料，往事一件件地在卡斯托的头脑里浮现，让他突然有些恍惚。

杨东明这时又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但是查清楚了真相后，我们又该怎么做呢？如果这个真相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呢？”温斯顿有些不解：“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你是什么意思？”杨东明解释道：“比如，揭示出一些灭火者高层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让我们的内心出现了动摇，无法相信任何人，对现有的秩序产生了怀疑。而这些秘密我们一旦知道且被他们发觉，以我们的级别，知道这些秘密的我们可能会被灭口。”

温斯顿沉默了一会说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我们这种刚毕业的下级军官如果接触到了不该知道的信息，大概率会被灭口。”他们三人之间的话题变得沉重且令人绝望，似乎他们不应该将这件事继续追查下去。

“那我们就爬到高层，让我们强大到令他们无法干掉我们！”卡斯托的话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对，如果我们成了高层，那么知道这些秘密也不会成为什么问题。”温斯顿说。杨东明也认可这点，他补充道：“我们应该快速建立战功，尽快地进入高层，这样我们接触机密战史资料的机会也会增加。也能早点调查清楚今天的事。”“嗯，现在和冥王星漫游者的战争仍在继续，我们有的是通过战功升迁的机会。”温斯顿充满信心地说。

“嗯，我们三人一定要努力，不只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今天死难的那些同学，那些护卫舰上的战士。当我们掌握了足够的权力就可以惩罚这次灾难的制造者。”卡斯托说道。温斯顿点点头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三个要抓住一切可能立功的机会，一切可以升迁的机会，尽快进入高层。”“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定不能忘记今天，我们需要足够谨慎，足够耐心地去调查今天这场惨剧的真相。我们一定不能丢掉本心，即便到了高层，也不能沦为无视士兵生命以致人格沦丧的战争机器。”杨东明向他们说道。“好，我不会的！”卡斯托说道。“我也不会！”温斯顿也坚定地说道。

回忆在这里突然戛然而止，这一刻在卡斯托的脑子里似乎是一块巨大的里程碑，它分隔了那个天真、纯粹、朴实的卡斯托和之后这个历经艰险，在苦难中反复动摇却最终走下来的卡斯托。仿佛那天之后直到他第一次正式作战，这之间都没有什么事情值得铭记。

但是卡斯托还是想要努力回忆起一些事情来。他记得，在他们三人谈论完那天木卫一的战事后，看到威廉少将走出会议中心。没多久威廉少将就被纳尔逊上校拦住了。威廉少将并不想理会他，他有些不耐烦，但仍然维持了贵族的矜持向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么？”“对这次的作战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说么？”纳尔逊有些愤怒地问道。威廉少将做出了简短的回答：“没了。”

纳尔逊继续问道：“你觉得你真的不需要解释你那愚蠢的指挥么？我不敢相信你是从军事学院毕业的，更不敢相信你参与了天王星保卫战，还曾经立下过那么多战功。你为什么要下那样的命令？”

威廉少将提高了声调对纳尔逊厉声说道：“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在顶撞上级！我不需要为我的指挥做出任何解释，沃克中将并没有觉得这次战斗有什么问题，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沃克中将觉得没有问题不代表你的指挥就无懈可击，恰恰相反，你的指挥愚蠢透顶！”纳尔逊和他针锋相对起来。威廉少将阴着脸说道：“我再一次警告你，这样顶撞上级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不要忘了，你已经不是少将了！我没有义务向你做战报解析，上校！”随后，威廉少将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专车，扬长而去。

而刚刚的一切都被卡斯托、杨东明和温斯顿三人听到了。他们自然不敢走上去安慰纳尔逊上校，只是在一旁看着纳尔逊失落地离开了。卡斯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去安慰一下纳尔逊上校。可能是因为他们三人当时对纳尔逊都不熟悉，并不敢贸然和他深入地探讨这次战斗中的阴谋。也可能是并不好意思上前，也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卡斯托只记得在短暂交流了一段后，他们三人决定先各自回到自己所属的战舰，并和舰长、战友交流一下对这场战斗的看法，看从中能不能得到一些情报。

卡斯托的回忆又带他来到了新美第奇号上，那时的他见到纳尔逊舰长后主动向他道歉：“抱歉，我当时过于冲动了。长官。”纳尔逊舰长严肃地说道：“把你关禁闭是一次警告，下次如果再抗命后果会更加严重！知道了么？”卡斯托回答道：“是，长官！”卡斯托看着纳尔逊舰长欲言又止。纳尔逊舰长看出了卡斯托的心思，问道：“你还想说什么？”卡斯托试探地问道：“对于这次演习和被偷袭，您有什么看法？”“这是一场惨痛的失利，在我看来作战时战舰的配置和调整应该更合理些，作为指挥官如果操作得当完全可以避免这么大的伤亡。”纳尔逊说道。

“那如果您是指挥官，您会怎么指挥？”卡斯托想进一步了解纳尔逊的指挥风格，并从中学习一些指挥经验。“我会让阋神星级驱逐舰在前面机动掩护整个舰队，并让艾奥级巡洋舰承受大部分火力，然后让整个舰队与敌方拉开距离，冥王星漫游者的战舰普遍没什么技术改造，所以机动性相对较差，我们可以利用机动性逐渐拉开距离寻机脱离战场。毕竟当时敌众我寡，长时间拖下去对我们不利。”纳尔逊详细说明了自己会采取的指挥策略。这样详细的讲解，让卡斯托感觉像是回到了军事学院的课堂。

“我十分认同您的策略，并且，我以为如果当时舰队按照您的部署与地方作战并成功逃离，我们会……”卡斯托想趁机和纳尔逊套套近乎，但纳尔逊很快打断了他“战场的情况千变万化，我也不能确定我所作出的决策就一定是正确的，但是这次战役的损失在我看来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卡斯托点点头说道：“嗯，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但在军队中，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即便是今天这样看起来疯狂的命令，我们也无法违背。我们能做的是在职权范围内尽量保住战果，拯救更多人。”纳尔逊有些沉重地说道。“给你个任务，给这次牺牲的莱尔斯中尉还有那些后勤维修人员的家人写吊唁信。注意情绪要克制一些，不要再给他们的家人造成新的伤害了。”纳尔逊向卡斯托嘱咐道。

卡斯托接下了这个任务，他稍微有些不情愿，毕竟自己不太擅长撰写文字。他找到自己在新美第奇号上的房间，其实这原本应该是莱尔斯中尉带他过来的，而现在他只能自己找过来。打开房门，里面干净而整洁，白色的睡眠舱和办公设备井然有序地布置在紧凑的房间中。这里的与刚刚战场的无序、血腥形成了鲜明对比。卡斯托想起了在这次战斗中死难的人们，柯蒂斯、莱尔斯、新美第奇号上的维修人员，那100多名同学……。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怎样的故事。

想到这里，卡斯托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故事，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和纳尔逊舰长沟通了一下，请求去舰上的档案室，查看遇难舰员的档案。纳尔逊舰长同意了他的请求。卡斯托来到档案室，他和档案室的军官说明了来意。管理档案室的军官名叫帕金斯是个有些木讷呆滞的家伙，他也没有怀疑什么，就输入密码，帮卡斯托打开了档案资料库。

在打开档案资料文件的第一页的时候，他看到了纳尔逊舰长的档案。卡斯托忍不住好奇，打开了他的档案，上面显示纳尔逊舰长的履历，战斗记录足有9页之多。他瞟了一眼，发现纳尔逊舰长的资料中赫然显示他是改造人。并曾一段时间内在陆军服役。“你到底要看谁的资料？不要乱点！”帕金斯有点生气，说罢关闭了纳尔逊舰长的资料。此后的卡斯托只好老老实实地查看本次战斗牺牲的舰员资料。

但纳尔逊舰长是改造人的这个事实却在他脑子里不断产生疑问：“他是改造人，那又是怎么成为军官的？他作战经历如此丰富，刚刚好像看到了他在陆军服役的记录，他为什么现在又是一艘战舰的舰长？他之前和威廉少将争吵的时候，对方曾提过他曾经是少将，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让他现在又降为上校？”卡斯托对纳尔逊舰长的过去十分好奇，太多的问题需要解答，他在想也许这些能够在以后和纳尔逊的相处中得到答案。

正当卡斯托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嘿！谁叫你在这查看档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