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曜时代 第三十六章 冰雪中的跋涉

卡斯托扭过头看去，是一个俘虏摔倒在地上。卡斯托本能地想要扶起他，又想到这样可能会暴露自己，就收回了手。那俘虏趴在地上，一会才起身。这时，卡斯托注意到那士兵带着眼罩，而眼罩上有血渗出，脸上有多处伤疤，擦伤与烧伤横布在他的脸上，根本分辨不出他本来的样貌。那士兵说道：“迪米特里神父，是你么？你能不能把我扶起来？”

卡斯托从声音认出来，这是威利斯，那个将自己带进威尔斯少将指挥部的士兵。卡斯托不顾暴露的风险，过去扶起了威利斯。威利斯向他说道：“迪米特里神父，我感觉我又能看见了，我不是说能看见这世界，我感觉我真的看见了神！我向神祈求自己能够一个人出去，即便摔倒也不会有事。我确实做到了，我的眼睛瞎了，但是神就是我的指引！我不觉得痛苦，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我能够更真实地感受这个世界了！”

卡斯托将他扶起后没说什么，径自走开了，留威利斯一个人站在原地疑惑道：“是谁把我扶起来的？是神么？一定是神！神降临了！迪米特里神父，你说过神不会现世，但是我见到了神迹！我就知道神一定会出现！他是我唯一的救赎！”

卡斯托看着站在原地不停自言自语的威利斯，他欲言又止。卡斯托在一边站了一会，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就赶忙去找索尼娅和艾米莉亚了。

来到仓库区出口的集合点，卡斯托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艾米莉亚和索尼娅。艾米莉亚嗔怪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又碰到美女被勾了魂了？”索尼娅问道：“是不是遇到我们的人了，被发现了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什么，被我之前的手下撞到了，他现在瞎了。我去扶了他一下，所以耽搁了时间。我没和他说过话，周围也没什么人。他也不可能认出我，应该不会有问题。”卡斯托说道。

“嗯，那就好，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仓库区了。这里是电梯区，连接地下和地表。电梯里有监控，我们进去容易引起怀疑，我们接下来要通过通风管道的步梯到达地面。”索尼娅介绍完，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两件衣服：“这是保暖的衣物，地面上很冷，你们一人一件。”“哈哈，真贴心呀！”艾米莉亚拿到衣服后笑着对索尼娅说。卡斯托接到衣服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穿到了身上。这是可以根据环境温度和体温自动调节温度的衣服，卡斯托在穿之前注意到，衣服被整齐地叠好，他特意闻了闻衣服的味道。那气味和索尼娅身上的气味一样，不过不如她的体香那样浓烈。卡斯托又想起了那个拥抱，想起了索尼娅对自己的信任，他又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想要将这味道刻在心里。

卡斯托换好衣服后和索尼娅，艾米莉亚开始了漫长的爬楼旅程。艾米莉亚问索尼娅：“你把我们带出去这么久不会引起怀疑么？”“我们出来才不到一个小时，走楼梯到上面也不过半个多小时而已，不会引起怀疑的。我这边和长官说了，要去联络站和之前的朋友联系。我这边算是有借口。你们那边卫兵大概两个小时换一次岗，在这期间应该不会发现你们已经走了。”

“如果我们被发现会被怎么处置？”艾米莉亚问道。

“会被处决。”索尼娅干脆利落地回应了艾米莉亚。

“所以我们一定不要被抓住。”索尼娅接着说。

“那你也会被处决么？”卡斯托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会，漫游者对叛徒不会手软。”索尼娅说道。

“那你还帮我们？”艾米莉亚充满疑惑地问道。

索尼娅笑着说：“哈哈，我觉得你们应该遵循自己的意志活下去，我只是帮你们实现这一点。”

“那你又是遵循着什么意志帮助我们呢？遵循神么？”艾米莉亚继续追问道。

“可能吧！”索尼娅回答道。接着他们都没再说话，而是不断地爬着楼梯。一层又一层，多年无人光顾的楼梯间阴冷而潮湿，凉嗖嗖的空气里夹杂着金属锈蚀的味道。卡斯托这辈子第一次爬这么多层楼梯。在他眼里，走楼梯这种行为是古代人类才会有的，习惯于乘电梯的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这样爬楼梯很傻。可是他也并没有想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得不断地踏着楼梯，将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身子挪上台阶。昏暗的楼梯间，索尼娅带着他们一路向上。楼梯间时不时扬起的浮尘让索尼娅的身影在幽暗的环境中显得朦胧而优雅，卡斯托突然觉得索尼娅身体那浮动的曲线给这暂时的暗寂带来了生机，是这压抑环境里的一抹亮色。

终于他们看到了楼梯间的尽头，“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和面罩，外面很冷。”索尼娅嘱咐道。随后，卡斯托带好帽子和面罩后就上前和索尼娅一起打开了楼梯间的门。凛冽的寒风连同飞舞的雪花瞬间打在卡斯托脸上，让他猛地一哆嗦。“真冷呀，之前从战舰上下来还不觉得。”卡斯托说道。“那是，那时候你穿着作战服和头盔，当然不觉得冷。”艾米莉亚说道。“嗯，为了保证整个星球结构的稳定，土卫五的冰原被保留了下来。”索尼娅解释道。

“走吧，我们去找一艘护航艇，我之前听说过这有不少护航艇和登陆舰，登陆舰体积太大，容易被发现。你们得找个具有隐身能力的护航艇或者护卫舰离开这里。”索尼娅说道。

“好，我们再走20分钟就到了吧？”卡斯托说道。

“嗯，没多远了！”索尼娅点头说道。

索尼娅带着卡斯托和艾米莉亚行走在白茫茫的冰原上。破碎的冰花不断飘在他们身上，卡斯托看向原处，一片看不到边的冷寂填满了他的视野，广阔大地，好像只有他们三个人似的。像是三颗微小的火种跳动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这火种会引起燎原大火么？看起来不太可能，和整片冰原比，他们太渺小了。风霜裹挟着空气，几乎将它冻得凝固了起来，卡斯托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像是吸进了一串冰溜子。他身上并不觉得冷，但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寒冷的氛围：“土卫五会一直这么冷么？”索尼娅说道：“会一直这样吧，如果土卫五温暖起来，地表的冰层就会完全融化。整个土卫五的结构也会变得不太稳定。毕竟这颗星球是由水和岩石混合形成的。倘若温度升高，整个星球会逐渐融化，破碎。”

“就不能在星球内部进行改造么？”卡斯托问道。

“我们现在看到的已经是改造过后的土卫五了，我觉得把土卫五改成这样子，可能就是人类能力的极限吧。”索尼娅叹息道。

“人类的能力有限度，可是欲望没有限度呀！人类却偏偏为巨大的欲望去透支自己的能力和自然环境，用有限的东西去追逐无限。这真是荒谬！”艾米莉亚说道。

“这是人类痛苦的大部分来源，节制欲望，适应环境是缓解这痛苦的办法。”索尼娅说道。

“可完全节制欲望又会带来社会发展的停滞，人类社会的飞跃式发展正是建立在人类欲望的解放和释放天性的基础上的。”卡斯托说道。

“你说的也没错，我觉得我们漫游者科技发展速度慢和我们对于内心欲望的压制有直接联系。”索尼娅说道。

卡斯托有些惊异于索尼娅的反思，他接着说道：“那你认为漫游者需要放弃自己的信仰么？”

“不，不能放弃，虽然它有问题，但是倘若放弃，将造成社会巨大的混乱和道德的滑坡。这对社会的危害更大。”索尼娅否定了卡斯托。

“那出路在哪呢？”卡斯托问道。

“在人们心里吧，人需要自己找到前进的动力，不能完全依靠什么，不能把自己彻底交给神，人终究需要靠自己站在世界上。”索尼娅说道。

“这和你的信仰不矛盾么？”艾米莉亚问道。

“不矛盾，神不是依靠，而是一个指引，向善的正向指引。究竟要怎么走还是要靠我自己。可惜，我的很多同胞并不懂得这个道理。”索尼娅解释道。

“人类终究不能单纯靠自己的善心建立道德感么？”艾米莉亚悲哀地说道。

“我不知道，这很微妙，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可能有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可能在这太阳系里的亿万人里，一半人可以做到，一半人做不到。”索尼娅说道。

“我们是不是快到了？我好像看到了一排战舰。”卡斯托看到了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巨大的不可名状的巨物排布在冰原上。他们走进一看，那是30多艘各型舰只，有护卫舰、登陆舰也有护航艇。卡斯托仔细查看这些战舰，发现这里有一艘安东尼奥斯公司出品的虚灵护航艇。“我们可以驾驶这艘护航艇离开么？这艇上的隐身设备很先进，应该可以让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卡斯托向索尼娅询问道。

“当然可以，这样我也能更放心。”索尼娅说道。随后他们进入这艘虚灵护航艇，卡斯托查看了护航艇的各种设备，确认一切可以正常运行。他们随后来到护航艇舱门外和索尼娅道别。

索尼娅把一个小纸条交给卡斯托说道：“这是我的深潭账号名，你回去进入暗网后，通过这个软件加这个账号和我联系。我不会一直在线，但是看到你的消息就会及时回你。”

然后索尼娅对艾米莉亚说：“艾米莉亚姐姐，很高兴认识你，你很聪明，也很谨慎。你清醒和严谨的思维可能会让你很痛苦，但我觉得你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不需要依靠神，也不需要依靠别的什么人。”

“哈哈哈，谨慎？你哪里看出我谨慎啦？”艾米莉亚笑着说道。

“你带枪了，而且还是纯机械结构的手枪。”索尼娅的话让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