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曜时代 第三十章 立场

“卡斯托！”索尼娅不顾手下的阻拦冲出阵地跑向卡斯托身边。

这边，卡斯托看看被自己打死的威尔斯少将，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对身边的士兵说：“放下枪吧，你们没必要战斗了！”

这时索尼娅跑了过来，她挤开卡斯托前面的士兵，冲到卡斯托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太好了！你没有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索尼娅激动地说道。她将自己的身体贴住卡斯托，像是只冬天的小猫在拥抱阳光。

“我只是讨厌这家伙……”卡斯托小声说道。

“你救赎了自己，也救了我们！感谢你！”谢尔盖神父对卡斯托说道。

放下枪的士兵此时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本来参战就是出于一种服从命令的本能，而在战斗中下层军官的缺失让他们对战斗的感觉变得十分陌生，这种陌生感加剧了他们对于自己作战意义的怀疑。此时，他们终于可以放下枪，暂时告别战争了。

“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怎么加入叛军的？”这时，索尼娅的问题却突然让卡斯托有些难以回答。

“我……讨厌威尔斯少将，因此过来暗杀他。”卡斯托回答得支支吾吾。

“噗！哈哈哈哈哈哈，我信！总之，你做出了向善的选择，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也可以选择去外星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索尼娅看着卡斯托说道。

“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卡斯托向索尼娅说道。

索尼娅点点头，随后和卡斯托一起去了仓库区的一处废物存放处，这里刚打完仗，士兵已经全部撤退。卡斯托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壮了壮胆，向索尼娅说道：“我……想要回去。”

“回去？回礼拜堂么？”

“回灭火者武装……我觉得，我还是要回去。”

“你没疯吧，你把一个少将杀了！你觉得你回去能有好果子吃么？”索尼娅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你们用EMP清理掉了这星球上所有的侦查设备。所有叛军都放下了武器，而看到我杀掉将军的人没几个。所以我杀掉将军的消息不太可能传出去。”卡斯托耐心地分析情况，想为自己找到回去的合理理由。

“那你回去了想干什么？”

“我想找到真相。”

“什么？”索尼娅疑惑地看着卡斯托。

“我朋友和那一百多名同学连同一百多艘护卫舰上3000多人死去的真相。”

“他们被陷害了？”

“我不知道，但是这场灾难太可疑了，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这样我才能真正心安理得地活着。”

“明白事情的真相，能让你更确定什么？”

“确定灭火者武装的本来面目。”

“这场叛乱还不够让你确定么？我们的土星侦查部队说周围的灭火者武装压根没动，他们根本没来支援你们。”索尼娅觉得说出这样的事实能让卡斯托回心转意，她的语气非常坚决。

“我们这支小型叛乱军也许他们并不重视。”

“小型叛乱军？你们有20000多人！两万多条命！他们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你难道还没明白？”索尼娅故意提高了声量。

“对于陆军他们是这样，也许对于太空军他们态度不一样。”

“陆军里的不是人？太空军里的才是人？这是什么逻辑？只要开始蔑视生命，一切生命都会被践踏！不论装在多么结实精致的铁盒子里！”索尼娅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要找到让自己能够确信的东西。”

“信仰神吧！神是一切的主宰和创造者！伟大的神将使你不再迷茫！”索尼娅突然开始想用自己的信仰说服卡斯托，其实她知道这对卡斯托没用，但她此时只能求助于神。

“不行，我知道你可以，我现在并不讨厌你的信仰，可我就是无法将自己交给神。我的理智必须依靠着更坚实的东西。”

“那你回去以后准备怎么办？继续和我们为敌么？”索尼娅盯着卡斯托说道。

“我尽量不和你们为敌，我准备去外星系作战。”

“你别胡说了！灭火者武装现在主要对付的就是我们，没什么外星系作战的任务，你别想诳我！”

“我……”卡斯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最好还是和我们在一起！”索尼娅向卡斯托再次发出邀请，她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

“如果我拒绝呢？你会扭断我的脖子吧？”

“会！”说完，索尼娅用手掐住卡斯托的脖子，可她根本没用力，她的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

“你别逼我！”索尼娅哭着说。

“留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呢？”卡斯托问道。

“你留在这能干很多事！”索尼娅擦干眼泪说道“我们非常缺战舰的驾驶员，炮手，舰长。会这些的人在冥王星不多，我们那里受高等教育的人太少了，没什么人熟悉智能设备。你是军事学院毕业的吧？你来了完全可以去当舰员，不！你这么优秀，以后一定可以当舰长，甚至舰队指挥！”

“嗯，我确实可以当舰员，我在军事学院就是学习太空军事的，毕业了也被分配到军舰上。”

“太好了！那你快跟我回去！”还没等卡斯托说完，索尼娅就兴冲冲地打断了他。

“听我说，你觉得你们的舰队指挥水平怎么样？”

“呃……”索尼娅一时被噎住了，她一方面确实不太了解己方太空军的作战，另一方面近几年冥王星漫游者的太空军作战水平的下降也确实不是个新闻。

“我目睹了攻打土卫五的全过程，从太空到地下，你们地面指挥水平很高，少数局部战场会犯些小错误，但是战略上很厉害，隐藏实力，诱敌深入，做的都很好。而在太空上，你们的舰队把精巧设计的计划玩成了失败的杂耍，这和太空作战的精确、高效原则相违背。所以以你们太空军的水平，我觉得我如果在你们的军舰上出任舰员，恐怕很快会战死。”

“我们的舰队就这么差？”

“我说的是事实，他们的指挥水平并不高，我无法信任他们。而且就这次战役来说，我们的舰队保存着，而冥王星漫游者的舰队却损失惨重，双方的指挥水平差距不小。地面上我们确实很难打过你们。但是太空上，我如果作为太空军加入冥王星漫游者，恐怕参加一次战役就会凶多吉少。而且我听说冥王星漫游者的太空军和陆军似乎不太对付，这样我就算加入进来了是不是还得走到你的对立面。”

“那你就和我一起当陆军！你给我当连长！”索尼娅严厉地说道，好像自己现在就是卡斯托的长官似的。

“不，我觉得我有我自己的路。”

“什么路？”

“在自己熟悉的圈子了解世界，认识自己的路。抱歉，你们确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但是和你们一起生活我也不能完全适应。”

“这条路难道是继续当军官，靠着杀我们的人一路升官直到最后当上高级将领，然后揭开真相？”索尼娅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不，目的是获得真相，不是杀戮。我要获得关于灭火者武装的真相。我只有在军队里面才能真切地明白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我还有我的家族，我的朋友，这些我都不能轻易舍弃。他们也是我探寻答案的支柱和依靠。”

“但是这样的探寻会很痛苦，你要和很多精于算计而毫无信仰的人斗争，你的心将一直处在煎熬里。”

“我当然明白。其实我早就明白，可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这些。直到接触了很多事情，自己才逐渐明白要走的是什么路。我现在已经愿意接受了。”

“愿意变得和他们一样！？”索尼娅问道。

“不！绝不和他们一样！我不会自暴自弃。谢谢你，索尼娅，这一天的经历让我的良知觉醒了不少，这都是因为你。”

“但是我还是留不住你！”索尼娅说着又要哭了出来。

“那你能和我走么？”卡斯托向索尼娅问道。

“啊？”索尼娅被问懵了，但是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她感到有些幸福，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不确定感。

卡斯托接着说道：“冥王星漫游者虽然很顽强，但是终究是弱者，战争是力量的角逐。长久下来，冥王星漫游者的势力最终一定会战败的。”

“我很难接受你的这个结论。”

“很难接受，但是你的理性告诉你，我说的其实没错，对吧？”

索尼娅没有说话。

卡斯托又接着发难：“战争的背后是经济和科技的较量，冥王星漫游者固然有强大的战斗意志和决心，但是在巨大的科技差距和经济差距面前，这点心理上的优势完全无法弥补它们。这几年冥王星漫游者的颓势尽显，你无法否认吧。”

“但我不会离开的。”索尼娅说道。

“你看，我也无法说服你，就像你无法说服我一样。”卡斯托说道。

“那我们互相尊重对方的选择吧。可我还是很难说服自己放跑一个敌人。”索尼娅迟疑了一会说道。

“哈哈，那你以前遇到我这种冥顽不灵的……”

“都物理超度了！”索尼娅说道。

卡斯托心中一惊：“卧槽，你杀了多少人？”

“我大概算过，可能有3000多人了吧。”

卡斯托听完后脊一个劲地发颤，冷汗止不住地冒。

“杀的人多了，自己也就越想拯救更多生命。所以我每次战役结束后，都会找一些军官俘虏，和他们谈心。有知识的人理解起理念来会很快，但是有些知识带来的偏见也同样可怕。但我只要是遇到心灵没有完全麻木的人就会努力救他们，和他们充分共情，理解他们的悲喜。我很容易和他们产生感情，也不太舍得杀死他们。不过幸好，我从来没有看错人，最后这些军官不是加入了我们，就是去外星系追求自己的自由生活了。”

“那我是你第一个看走眼的咯？”

“不，我没有看走眼，其实你比他们更善良也更有灵魂。只是，你比较固执。而且你让我很伤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我就这倔脾气。”说完这话，卡斯托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索尼娅，只得用笑声敷衍过去。

“被你谈心感化的军官里有不少男的吧？他们就没向你求爱么？”卡斯托想转移话题，顺便问问索尼娅的情史。他想着如果索尼娅爱着别人，也就不会继续为自己伤心了。

索尼娅看向别处淡淡地说：“他们敢么？他们大部分都在战场上见过我，我一开始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太敢跟我说话，后来对我也有恐惧。”

“所以，你也怕我么？”索尼娅说道。

“我不怕，我知道你内心里对生命有敬畏，你杀人是有原则的，不是滥杀。”不过卡斯托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

“嗯！”索尼娅用力点了点头。

索尼娅微笑着说道：“谢谢你，真正能理解我这点的人不多。我想我刚刚情绪太冲动了，说话也没有完全为你考虑，只是一个劲地想要你留在这里。其实我很讨厌太空军的人，他们傲慢、无礼，以为掌握了技术就可以为所欲为，比我们高人一等，并且还创立了自己的教派。他们还把自己的太空行动和神联系在一起，弄成一种仪式。其实这根本没必要，形式化的宗教仪式配上战争很容易导致狂热，进而演变成迷信和盲从。”

“这可能是他们打败仗的原因？”

“有可能。”

“这样吧，我回去以后肯定还会继续留在灭火者武装的太空军里，我答应你以后只和太空军作战，不参与地面作战，你看怎么样？”

“这……”索尼娅有些犹豫。

“我回去以后可以通过暗网和你联络，可以给你提供情报。”卡斯托继续说道。

“唉~！”索尼娅叹了口气，似乎要准备无可奈何地答应卡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