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第三章事情的诡异走向

破阵子

落落清欢

军事历史 | 架空历史更新时间：2023-03-12

瀑布阅读

瀑布

从本章开始听

曾小乙在自家的汤饼铺子里走来走去，终于，曾娘子一声怒吼：“曾小乙，你是不是穷骨头发烧？成天晃来晃去，晃得老娘眼晕。你要是消停不了，自个儿去雪地里吹吹风，冷静冷静。”

曾小乙没有搭理自家的河东狮，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走进汤饼铺子的几名书生，当先那位正是太学生中的领袖人物王宪。

曾小乙的汤饼铺子就在太学边上，初八才开张，不只卖汤饼，也卖卤煮和酒水，时常有太学生前来光顾，生意马马虎虎。

曾小乙殷勤地领着王宪等人坐下，等他们点好酒菜等着上菜的功夫，曾小乙闲聊道：“您几位可是有日子不见了，临安城的大新闻多半还没听说吧？哟喂，十五那晚全城宵禁，这都多少年没出过的新鲜事儿了，喜的好小人的汤饼铺子就在太学边上，离着瓦子不远，不然小人和浑家多半被堵在街市上了，不晓得还有没有命在。”

一名太学生笑道：“我等都是临安人，这么大的事岂会不知？那天夜里真的是兵荒马乱，有猜测金人打过来的，有说是发生营啸的，结果呢？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不能吧，小人可听说朝廷抓了好多人呢，都要——”曾小乙左手做刀，作势往颈上一拉。

另外一名太学生皱眉说道：“都是些市井胡咧咧。三衙管军杨沂中大人和兵部尚书杨椿大人均被官家斥责，罚俸半年不假，统管孤山老营的宣威将军孙兴被连降三级，家产半数充公，事情到这一步，多半也就了了。如今天下承平，既非战时，又不是乱世，朝廷哪里会动不动就杀人？”

这些太学生都有观政之权，每旬可到六部观政一日。这是秦桧死后朝廷大肆清除其党羽，起复一批老臣，陈康伯和张焘等人深感朝廷人才匮乏，青黄不接，提出太学生观政，为朝廷储备人才。

曾小乙知道他们说的多半错不了，却问道：“大人们自然无事，小人听说朝廷还抓了几十名孤山营的老卒，闹出那么大动静，惊扰了官家和相公们，多半是要取他们性命。要叫小人说，他们这是何苦来哉，军国大事自有官家和相公们操心，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低贱的厮杀汉操心，不是白白赔上自家性命么——”

曾小乙的话还没说完，铺子门口一个娇脆的女声说道：“店家这话好没道理！军国大事自然该是官家和相公们操心，但是若看见有人拿着刀枪要冲进家里来抢劫，你能装聋作哑么？哪怕小孩子也晓得马上告诉家里的大人强盗来了。这些老卒虽然肢体不全，也是宋朝的子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强盗进家门坐视不理？又有何错处？”

曾小乙从汤饼店学徒做起，到现在成了临安城一家汤饼店的老板，中间不知看过多少人脸色，眼下被一个女子抢白也丝毫不动怒。他望过去，说话的女子披着一领大红的披风，兜帽和脖颈处镶着雪白的狐毛，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此时兜帽已经取下，雪白的狐毛将女子巴掌大的小脸衬得如同粉雕玉琢一般。

说话的女孩子梳着双丫髻，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她身边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正作势要去掩她的嘴。女孩子偏了偏头，鼓着腮帮，瞪着圆圆的眼睛，气呼呼地说道：“绿漪你又拦我，我哪里说错了？这江山虽然是官家的江山，可也是我们大伙儿的家啊，有强盗进家里抢东西，当然是齐心协力打强盗呀，难道放着强盗不打，先自家人窝里斗？”

王宪听她说得有趣，“噗嗤”一声笑出来。小丫头转过脸，凶凶地瞪过来：“你这书生笑我作甚？难道我说的不对？”

王宪在太学生中一向以辩才无碍著称，眼下被小丫头一瞪，竟险些呐呐不成言，他紧张地摸了摸鼻子说道：“在下是觉得小娘子形容的又贴切又有趣，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丫头得意地哼了一声，招呼曾小乙：“店家，给我包十个汤饼，再切两斤卤煮。都说曾家的卤煮是一绝，我可得好好尝尝！”

“好嘞，小娘子请进店里稍等，汤饼和卤煮马上就好。”曾小乙响亮地答应着，转身忙碌去了。

小丫头进来坐下，丫鬟绿漪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一帮太学生都收了声，有些局促又好奇地打量着她。

临安城美人云集，传说皇帝的嫔妃张氏艳丽无匹，是天下闻名的美人，王宪等人不曾见过，但想来就是眼前的小丫头长大了的模样。金人形容宋朝的美女总觉得应该是婉约的、朦胧的，是一种湖面生烟，寒江笼雾的绰约之美，眼前的女孩子却是一种凌厉的，艳光四射的美丽，不容任何人忽视。

小丫头想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光，她瞥了王宪等人一眼，问道：“你们临安人就是这般胆小么？一惊一乍的。”

“小娘子何出此言？”

“孤山老营我偷偷去看了，那些老卒不是缺胳膊就是缺腿，好些人没有别人的帮助连门都出不去，就是这样的一群残疾竟然令临安城元宵夜宵禁，我听堂兄说过，临安城的元宵夜从不宵禁，是名符其实的‘不夜天’，如今竟被群肢体不全的老卒吓得宵禁，他们是舞得动刀枪还是能骑马冲阵？除了令人怀想过去的战争何等惨烈，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威胁。”她把一张小脸伸到王宪面前，“官家和相公们不怕金人的大军，竟然怕几名要死不活的老卒，你说奇不奇怪！”

王宪呐呐道：“军中私自祭祀是重罪，何况临安是天子驻地……”

“重不重罪的还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小丫头把身子缩回来，冲着王宪皱了皱小鼻子，“你是太学生，以后也是文官，你们的嘴皮子那么厉害，能不能说动金国皇帝把抢的城池土地归还我们，哪怕归还一寸也行！”

“小姐，你要再这般，奴婢可不敢再跟您出门了。”绿漪急得跺脚，又顾忌着尊卑不敢真的上手去捂自家小姐的嘴。

曾小乙恰好把切好的卤煮和包好的汤饼拿过来，绿漪付了钱，小丫头高兴地提着卤煮，又让绿漪提着汤饼，笑眯眯地说道：“走啦走啦，绿漪姐姐我下次一定管住嘴，再不胡说了，你千万别跟我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主仆二人丢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客人兴高采烈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呆怔的客人回过神来，有人低声说道：“我爹娘都是逃难过来的，他说要不是岳元帅和他的兵死死守住后路，掩护百姓撤退，兴许他早就做了金人的刀下亡魂了。那真是用血肉之躯帮百姓筑起的逃生通道，这帮老卒从战场上退下来还能让岳元帅花自己的俸禄养着，必定是战场上的百战勇士，兴许就有我爹娘的救命恩人。”

有人提醒道：“嘘——现在对岳帅的罪名还没撤销，不宜公开谈论，小心祸事。”

有人抱怨道：“刚刚那个小娘子说得对啊，强盗明明是金人，皇帝和官家为何要像防备仇人一样防备一班老卒？”

最先开口那人说道：“做人不能忘本，我明日也去孤山老营，哪怕能给活着的老卒们添口热汤食，加一件保暖衣也是好的，目下这个情形，恐怕朝廷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明日同去，算我一份。”

“我也去！”

“我等也去！”

赵构再也想不到，短短一夕之间，临安城的舆论风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寂了十余年的孤山老营门庭若市，临安人扶老携幼、呼朋引伴前去打卡，他们给老卒送去食物、御寒的衣物和被褥。枯坟一样的营地里响起了久违的出操口令，老卒们撑着残疾的身子在寒风中列队，开始操练，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又在同伴的掺扶下爬起来，继续操练。

没有人取笑他们的狼狈，营地内外一片热泪盈眶。

“大批百姓向临安府衙递陈情状、万民书，要求释放牢里的老卒。民情汹汹，该如何定夺，请官家示下。”

“他们这是威胁君上，意同谋反！”赵构暴怒，好像只要跟那个男人沾上边，舆论就会彻底地向一边倾斜。

“当务之急是要将临安城内的舆论控制下来。依臣所见，孤山老营只是一座伤残老卒的荣养院，与养济堂等同，并非正规的兵营，对这些老卒申斥、看管即可。一来可以昭告朝廷宽宏之心；二来也可堵悠悠众口。”

对陈康伯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做法，赵构很不满意，但他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杀是不可能杀的，他的中旨出不了政事堂就会被宰执们封驳。打也是没法打，这些老卒在皇城司已经吃足了苦头，如今只如风中烛火，若真是熄了一两盏，事态只会越发不可收拾。

半晌，赵构疲惫地点了点头：“就依陈相所言。”

在皇城司的牢狱里待了十天，老卒们奇迹般的集体生还了。为了消除临安人的疑虑，出狱那天，皇城司的快手们征召了十辆敞篷马车，将老卒们一路押送回老营。

马车刚刚出皇城司，得到消息的临安百姓已经蜂拥而至，他们把马车围在中间，看见老卒们衣服残破，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人回家拿来了衣物和棉被，沿途的店家送上食水，勾栏里的美人则用绢扇半遮着美丽的容颜，倚着美人靠不停向老卒们抛洒鲜花。

老卒们发誓，他们一辈子也没有吃过那么多美味的食物，喝过那样甘美的酒水，受到那么多美人的青睐。热情的百姓甚至卸掉了拉车的马匹，用人力挽绳拉缰，一路步行尾随将老卒们送回孤山老营。

营门外是闻讯赶来的临安百姓，他们有的清早起就等在此处。营门内是其余的老卒，他们列队肃立，向归来的老卒捶胸行军礼，如同欢迎凯旋的将军，归来的老卒也回以军礼，虽无甲叶铿锵，却有种铁血沧桑的味道。

刘青山推开搀扶的人，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大声喊道：“全体注意，列队——”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