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仙 第三十章 河北之乱

晨光里，平坦的月落江面上，烟波荡漾，不复往日的兴波助澜，东流滚滚。

一叶扁舟自烟波晨霭中悠悠荡出，向着东岸而来。

舟头，青衫独立，举目北望，欣长的身形挺拔而孤单。

士子衫，腰悬剑，头上一根逍遥巾，正是大泓流行的文人装扮，只是此刻，头巾不见，长发披肩，更多了几分狂放不羁之态。

舟后的中年船家看着舟头的年轻人，心里亦如往日，为之叹息。

朝中的贵人们在中京城日夜笙欢，歌舞升平，只有这些年轻的士子仍有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前赴后继向着河北而来，也不知这些柔弱的读书人日后会有几人留得性命。

小舟突然开始晃动起来，船家大惊失色，瞪着东边雾霭中隐隐绰绰高大的影子，急忙加速向左前方荡开，以免被撞个粉碎。

舟头的年轻人只是淡然的向左边瞧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北方，小舟左右剧烈晃动，他却双脚如粘，不曾移动分毫。

船家也是个有见识的，见那年轻人上身随波而动，下身却稳当的很，才知道对方并不单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六七艘长约七八丈，两层楼高的大泓水军战船破雾而出，很快越过小舟，向着月落渡而去。

小舟前头的年轻人并未注意到战船上的人，战船上的人却明显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不少水军士卒注视着这个年轻的热血读书人，满是敬意，默默祝福。

第三艘战船船头，一身戎服的永安公主谢回雪在北军司水军统制张克任等众将的簇拥下也注意到了那名年轻人，但她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继而环顾众将道：“我大泓有成千上万像他像你们一样的热血忠义之士存在，区区四大寇作乱，又能猖狂几日。”

众将右手横握胸前，低首齐声喝道：“末将誓死护佑大泓！”

谢回雪见张克任正怔怔看着那名年轻人，脸有异色，竟是忘记搭理自己，大感奇怪，亦将目光投了过去。

细看之下，不由“咦”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只怕不是普通读书人，这么稳当的下盘功夫，没有多年苦功是练不成的，而且他腰间佩挂的不是剑，而是产自白国的郁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张克任突然开口说道。

大泓西南有白族所建的白国，自三百五十余年前立国，无论中原王朝更替，白国始终屹立不倒。

白国锻刀秘术闻名天下，所铸郁刀，一鞘二室，分藏两刀，吹毛断铁，锋利无匹，与西留刀并称当世名刀，大泓朝的人们争相高价购之，佩之为荣，武德司制式乌匣佩刀便是仿制于郁刀。

“靠岸后找人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跟着我。对了，不要勉强。”谢回雪心中也有些好奇起来，吩咐道。

“好！”张克任回了个军礼，回首对自己的亲卫队指挥使了个眼色，指挥会意颌首。

不多时，水军战船已远去，江面波浪渐平，小舟依旧不紧不慢的向着东岸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小舟终于在战船停泊不远处靠岸泊停。

年轻人付了船资，与船家道别，下舟登岸。

月落渡，早已不渡人。

这座大泓河北腹地最大的渡口，曾经每日百余船同渡，往来于月落江东西两岸载人载物，两岸更是店铺密密麻麻，人声盈沛喧天。

此刻的东岸渡口，早已被叛军付之一炬，那条直通至码头的麻石路上到处是散落的尸体。

大火数日方熄，飘荡于空中的焦肉味道仍然没有被江风吹散。

一个月前，河北四大寇突然结盟，各聚众数万，一路烧杀抢夺，放过坚城不取，将整河北搅得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数千良山盗在京北路各州县之间纵横奔突，杀人放火，为祸地方。

整个大泓北方，一夜之间锋烟四起，陷入战乱动荡之中。

年轻人望着眼前的废墟与正在清理尸体的水军，叹了口气，心情沉重的向前走去。

一名水军校尉带着两名士卒走过来，那名校尉行了个军礼，说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年轻人看了看三人，揖首道：“在下枕风，覃州人氏，不知军爷有何指教？”

校尉说道：“公主殿下想见你。”

“公主殿下？哪位公主殿下？”枕风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那些天皇贵胄不是应该待在中京城吗？跑河北来做什么？

“永安公主乃当今圣上三女，文武双全，今蒙圣上钦点为河北路都总管，全权负责河北军民事务。”

那名校尉答道，脸上有异样的光彩，满眼的祟拜。

永安公主谢回雪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乃当今贤妃所出，自幼便得天德帝宠爱，她喜文好武，文从诗赋大家、翰林学士欧阳直，武由道门当世高人、大泓国师李怀素教导。

在谢回雪身上，有众多的光环闪耀，最有名的便是：她是大泓第一美人，她是大泓皇族第一高手，她是诸国当中第一位都统级别的女将军。

枕风此次北上，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并不想节外生枝，当下揖首道：“枕某一介草民，怎敢惊动公主殿下玉驾。”

校尉三人显过一丝惊异，得见永安公主一面是大泓甚至是诸国无数年轻人的梦想，而枕风一副拒之千里外的冷淡着实出人意料，不过公主殿下早有吩咐不可勉强，也只能作罢，据实回报。

谢回雪不过一时好奇，闻言也不以为意，她有太多大事要考虑，这种小事自然是听过之后很快就忘。

枕风不想与朝廷的人沾上，更是赶紧离开北上。

一路之上，几乎未见人烟，村庄十室九空，成为废墟，到处是新起之坟，为了避免瘟疫，对于无人收拾的尸体，官府往往挖巨坑将之一起焚烧后再草草掩埋。

这些盗寇叛匪做法很简单，财富、粮食、牲畜、精壮、女人、小孩，统统掠走，老弱病残直接一刀杀死，离开时，再将房屋付之一炬。

枕风的心情益发沉重，第一次对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继续东行，情形稍有好转，终于可以看见人烟，枕风也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风餐露宿。

酒旗招展，官道旁边有一座茶肆酒铺，颇为简陋，数根木柱，上覆茅草，下面放了三张桌子，十二条长凳。

此刻正有一桌客人，正在喝酒吃肉，看装扮，像是江湖草莽之人，四个人一人带着把朴刀在身边。

枕风微皱眉头，耕牛是珍贵之物，按大夏的刑律，杀牛吃肉，与盗窃同罪，这店家居然公开卖牛肉吃，怕不是什么正经店家。

一个长相算得上俊俏，只是身材有些走样，穿着花布衣衫的妇人迎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公子，喝茶还是吃酒？”

“来一壶酒吧，随便炒两菜下酒就行。”枕风坐了下来，对老板娘挺了挺胸的动作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