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行之血胎 第四十二章 海天茫茫（下）

刚才的两晃，想必就是那两条鱼中的其中一条贴着船底游走的缘故。

沈霞掌抚着船舷上的栏杆仔细地看着那两条大鱼，只见二条鱼的头与尾部都还没在水中，只能看到那鱼的脊背黑里泛着碧色，圆滚滚的便如一个十余围的黑色的木头相仿，若论长度，每一条都比这条船短不了多少。

沈霞裳听人说过海里有一种大鱼叫作鲸鲵，古书上道雄为鲸，雌为鲵。

总以为是传说，不会真的有这么大的鱼，谁成想今天果然见到了，造物之神奇，正乃可畏可怖！心道，怪道古人有诗云“鲸鱼横脊卧沧海，海波分作两处生”……

沈霞裳正在感慨不已，突听身后有人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霞裳一听就知道是范蝶致来了，忙回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笑道：“你睡醒了？”

范蝶致道：“真是无聊啊！要是这般地在海上走个三月两月的，人还不疯了？唉……”

说完，范蝶致叹了一口气，不待沈霞裳说话便又接道：“你看这大海茫茫，天地就象一团混沌似的，我们现在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说，要是有人把我们给卖了，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帮他数钱？”

沈霞裳笑道：“你这么漂亮，就是海龙王买了你，也不会亏待你的！”

范蝶致的母亲本是一位标准的美人，范蝶致不仅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且她还继承了父亲的白肤色，所以她的皮肤比她的母亲还要白些、嫩些，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位美女。

现在范蝶致虽然稍微地易了容，皮肤故意涂黑了不少，看上去是比原来黑了些，已经接近了村姑村妇的那种赤铜一般的肤色了，但她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依然灵气十足，并未因肤色的变化而掩去多少光芒。

听到沈霞裳夸自己漂亮，范蝶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任是脸庞稍黑，此时也增加不少明艳。

自己本就天生丽质，不要说是男子，便是许多自认为是一等一的美人，在看到她的容颜之后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艳羡的目光，但她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美丽，总以为人家那样，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出于尊敬的礼节才说出那样的话来的，却不知，能让一个女人承认另一个女人漂亮，那得要有多大的优势才行呀！

不知什么原因，此时听到沈霞裳的夸赞，范蝶致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羞怯，便走到沈霞裳身旁的船舷边，用手摩挲着那上面栏杆。

但见她伸出的双手虽然也涂成了淡褐色，此时一伸手却露出手腕后一截莹玉一般的手臂，沈霞裳无意中一眼瞟见，随即便是一呆。

那范蝶致此时浑然未觉沈霞裳的表情变化，只听得她幽幽叹道：“我现在才是丑死了呢，莫说是海龙王，也不要说龟丞相、蟹将军他们，便是那巡海夜叉也未必会看上我的！”

沈霞裳这时却在想，一个女孩子能够进行这种毁容级别的易容，要是心中没有信念，那是不可想象的。而这个女孩子现在的心中的信念无疑便是为自己的兄弟复仇，了却父亲的心愿。

可见这女孩子确实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来就是追到天边，也要将那冯雅雨给“薅”回来的。

沈霞裳转过身来，倚在楼船顶的栏杆上笑道：“那样的话，等他们看到你真正的模样岂不要悔死？”

二人正在说笑，范蝶致一抬头，脸上微露诧异的神色，忽然指着沈霞裳的身后道：“呀，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地方了？”

沈霞裳听她一说，忙忙转过脸去，便见在远处的海天交际的地方的云端里露出了一座宫殿的飞檐，渐渐地便似又出现朦朦胧胧的街道，但有些模糊，看得不太清楚。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此时甲板上旁边已经有人大声欢呼道：“大家快来看呀！海市蜃楼！海市蜃楼！-”一边喊着一边跑进船舱，招呼别人一块出来看热闹。

范蝶致一听，猛地一呆，随即欢呼一声，一把抱住了沈霞裳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啊，快，快看，那个，那个”

满脸通红地喊了半天始道：“海市蜃楼，我看到海市蜃楼啦！”

因为沈霞裳的个子比起她高出不少，范蝶致一边喊一边几乎将身体全部吊在沈霞裳的身上，不断地扭来扭去，看那样子已经激动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口中呼出的热气与她大喊喷出来的唾沫星再和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直接便打在了沈霞裳脸上，正是妥妥的“吹气如兰”！

沈霞裳不由得心中一荡，内心砰砰直跳。

但见范蝶致象个小孩子一般，眼神清澈，天真烂漫，心中似毫无芥蒂，沈霞裳不禁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惭愧！”忙收起心神，也开始仔细地看起那所谓的海市蜃楼来。

沈霞裳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以前只是听人说过，在海上或沙漠里，有时早晨，有时傍晚，时不时都会出现海市蜃楼，之前只是听说，不成想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到，也兴奋得象个孩子。

此时，那悬浮在云端的宫殿和街道仿佛越来越近，看得也越发清晰，竟似可以看到街道上面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宫殿、房屋、车辆，应有尽有。

此时甲板上是已经摩肩擦踵，人满为患，大家纷纷指着空中那座繁华的都市，不停地议论到底是蓬壶神山，还是三十三天仙境，彼此争论不休！

持续了大概一顿饭的工夫，那些虚幻的城市才渐渐消失。

当天傍晚时，沈霞裳发现,那天的落日掩蔽在一团黑色的，象是一个个水母似的云团之中，仿佛一个刚换了湿碳的炉火，只能透过碳的裂隙才能看到里面的红炽！

是夜下半夜，天气陡变！

风起不久，一天的星星便不知什么时候都躲得不见了踪影。

一阵墨黑的云层慢慢地掩过，没过多久，就是一阵暴雨倾泻而下，雷鸣闪电夹杂在呜呜呼啸的狂风声中，时而闪耀出刺目的电光和迸发出的巨大霹雳声。

特别是那堪称巨大的声音，有时霹雳一声，感觉上能把五脏震得乱晃，待霹雳声过去好一会，耳朵里还不断地嗡嗡作响，就象头上被砸了一棍似的。

由于晚上害怕遇上礁石，那时又没有什么回声定位之类的科学设施，所以不敢冒险，行在途中时，晚上都是泊定不行，大船就地下锚，桅杆上的帆也早已降下。

此时大雨真如瓢泼盆倾，大雨打在甲板上发出的噼啪声，象极了有人不断向甲板上倒水的声音。

风卷海浪撞在船帮上的砰砰声，直如打雷一般，更何况外面还真的在打着雷，这两处声音让人听起来真假莫辨。

见风浪愈来愈大，老万头早已命人将船上的所有锚，甚至那只重达千斤的看家锚和船首的那只五百斤的大锚，全部都下了下去！

就是这样，还依然不能阻止这艘船在狂风暴雨中似一枚泥丸或一片树叶一般不停地跳掷摆箥着。

老万头见所有的锚都已经下到海里去，剩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这一招了，便干脆喝得酩酊大醉，二更才过，两脚便早踏进黑甜乡里去了！

刚才起雨时，范蝶致看到天色阴沉可怕，便来找沈霞裳，结果一到沈霞裳这之后，雨就开始下得更大，眼看着不能再走了。

由于船为风浪所吹，摆箥不止，桌子旁边已经难以坐稳，两人便都坐到了床上，因为那床的两头安装有木头靠背，两人一人一头，各人握住一根靠背不放，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外面声音太大，便是对面说话听着也有些模糊不清。

两人就听外面雷声轰鸣，波涛翻滚，尤其是那海浪击打在船上发出的轰鸣声沛然直击心魂，令人心惊胆颤。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天上的银河已经崩塌一般，让人隐隐有种感觉，这个世界也许在片刻之后就将毁灭！

二人此时虽坐在床上面，身体却不停地随着船身的起伏转侧，上下左右地颠簸，如果不是抓住床头横木，其力道足以将两人抛在空中。

范蝶致初时坐在床的另一头，手正死死地抓住床头的横木，沈霞裳这时听她一言不发，知道她的心里紧张，便伸出自己的左手拉了下范蝶致的衣袖，意思是让她抓住自己的手坐过来。

范蝶致默默地抓住沈霞裳的手，沈霞裳轻轻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再以手臂揽住她的双肩，几乎将她的整个人拥在怀中。

其实范蝶致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这时能躲在沈霞裳的臂弯甚至怀里，那真是求之不得。

这一坐过来，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已不似刚才那样害怕了。

房间中点的牛油蜡烛的灯笼，早在刚才雨大风紧时便已熄灭，此时舱中已是一片漆黑，四下虽然轰鸣不绝，声音嘈杂，但沈霞裳依然能听到程蝶致急促的呼吸声和隔着衣服也能感到的砰、砰的心跳。

知道她心里害怕，不由得自程蝶致的肩上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意思是让她别怕，有我呢！

其实，沈霞裳也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亦颇惊惶。

自出道以来，虽然经历的凶险也已经不少，但都不足以与这次相比，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室外又是一道白光闪过，还没反映过来，半空中便是一个沉雷炸开，两人都被震得直摇头，耳朵里不断地嗡嗡作响。

雷声未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二人对面的木门板“砰”地一声霍然迸裂，接着便听到“嗤嗤”之声不绝，一大蓬暗器已经向着二人的身上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