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已经高挂中天的月亮来看,此时已经快近三更天了,画舫中的杯盘餐具均已经撤下,沈霞裳、范蝶致、董泠泠三人正围着一张小长方桌而坐。
桌上已经泡上了三杯产自杭州的雪芽茶,正在往外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那茶以色作素白的瓷杯盛来,初见茶汤倾向瓷杯之中时,如同一束白色兰花之与飞雪溅玉的波涛一齐飞泻一般,煞是好看。
因为在茶叶里加了一些茉莉花进行炒制,是以嗅来微有淡淡的茉莉清香。
范蝶致先看了董泠泠一眼,见她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呆呆出神,便不理睬她,看着沈霞裳的眼睛,一指他面前茶杯里的茶微笑道:“请尝尝雪芽的味道怎么样,有些文人偏偏要将它称作‘兰雪’,是以我在那封信中用‘兰雪’称之,而没有称其为‘雪芽’!”
沈霞裳恍然道:“这就是所为的‘兰雪之茗’?”
范蝶致含笑点头。
沈霞裳将那茶杯把在手中,只见茶汤这时澄澄不动,色作嬾白微绿,就象才剥下的笋壳,又好象绿粉初匀。
沈霞裳微啜了一口,顿觉清香满口,齿颊生津,看了董泠泠一眼,口中赞了一句“好茶!”
那董泠泠恍若未见,依然默不作声……
这时,沈霞裳端着那杯茶斜倚在舱壁上,两眼盯着茶杯中那不断冒起的热气,眼神迷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范蝶致也象沈霞裳的样子,将左肩斜靠在身旁的舱壁上,眼睛却望着案头袅袅的蜡焰上绕飞的一只飞蛾,似乎正在入神。
董泠泠身着湖水蓝的上衣,黑色的裙子,现在还有些潮湿,都是因为刚才沾上了菜汁,后来又用湿布擦拭的缘故。
此刻,她在案子的一头正襟危坐,这时还把头低着,象在为自己的父兄默哀似的。
几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沈霞裳首先打破寂静,嘴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开口道:“那天在虎丘山下,冯雅雨逃走之后,我与吴、崔二捕头勘察完现场便回到府衙去了。
第二天,府尹高文定便派人来请我,说是有要事相商。于是我不敢怠慢,忙跟着那人来到了高文定大人那里。”
范、董二女听到沈霞裳说的话,俱各精神一振,各自抬起头来,认真地听起沈霞裳说话来,看那认真严肃的表情,似是生怕漏了一句话或者一个字似的。
那天沈霞裳见到高文定之后,寒暄已毕,高文定开口便道:“根据线报,我们已经查到那冯雅雨在什么地方了!”
沈霞裳一听非常高兴,接着又听那高文定道:“冯雅雨进京之前在此地的赤蝎帮有一个结拜的小弟名叫何一柱,他父亲本是个烧窑的陶匠,长年在一个叫作小寒山的山上烧窑,那冯雅雨现在就藏在那座山中的一个山洞里。
我们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估计这两天就可以行动!”
说到此处,那高文定停了下来,沈霞裳点点头,没有出声,只是用两个手指,在轻轻地捻着手边那只瓷杯的柄。
就听高文定继续道:“此外,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称,冯雅雨已经打算好,近期便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投靠一个朋友!
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就调查了他原来的一些朋友,发现他的朋友倒没有什么太远地方的人,只不过,在辽东确实是有一个朋友,他们的交情不错,因为冯雅雨曾经帮过此人一个不小的忙!
此人原先曾在江浙一带做游商,主要就是将东北那边的貂皮、灰鼠皮往这边贩卖,再从这边带些丝绸、瓷器回去。后来那人认识了一个经常买他皮料的有钱人家的侍妾,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再之后,这人不知怎么地就将那家人的侍妾偷偷地给拐走了。
不料想刚走至半路,便被那家人追上拿住,带回去交到官府里头。
那家人毕竟有些神通,通过关系几乎将那人整死在监牢里。
那人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冯雅雨,据说就是冯雅雨把他从监狱中捞出来的,不然的话,他可能连命都难保!
所以,从以上的情况看,那冯雅雨若走,便十有八九是准备投靠辽东的那位朋友去的!”
说到这里,沈霞裳将手中的杯子在桌子上轻顿一顿道:“如果是这样,我们便图早不图晚,迟则生变,若是真的让他跑到了辽东,那地方乃苦寒之地,不知到时候又要费多少波折!”
高文定点头称是。
于是尽快抓捕冯雅雨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之后,经过详细谨慎的分析研究,为稳妥起见,高文定与沈霞裳商定,准备于当天晚上开始行动。
到了当天,据线报传来的消息说,那冯雅雨在当天下午还在小寒山的山下出现过,应该不会离开那里的。
当天晚上行动时,姑苏府的守备带去了一千多人。
小寒山本不大,亦不甚高,这些人也不是全部上山,主要是在山下围守而已,约定在听到山上喊杀声之后,他们在山下再大张旗鼓,虚张声势地呐喊,扰乱冯雅语心神,实际上只有沈霞裳带着吴坚、崔广陵和其他四五个精干捕快摸上山去。
在接近那目标山洞时,沈霞裳将吴、崔二人留在洞口,自己带了另外五个人准备摸进去,结果才到洞中没有走多远,就猛地见洞中亮起了一片火把,面前出现十几个脸上蒙着黑布的人,原来自己几个人早已被人发现,从当时情况看,他们也许是早有准备!
难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沈霞裳当时心中就在想。
就见领头的是一个额上长着一个红色肉瘤的人,手中横着一柄青铜鲁阳戈。
虽然也蒙着面,沈霞裳身后还是有人认出来,那人便是赤蝎帮的帮主沙千斗。
沈霞裳深知此人不简单,只是未料到这赤蝎帮居然也要来蹚这趟混水!
要说起赤蝎帮的总瓢把子沙千斗,那也算是一个武功智计过人的人!
沈霞裳自京城过来姑苏之前曾经调查过沙千斗的背景。此人年轻时本来乃是帮别人走镖的,经过多年走南闯北历练,手上功夫和自身眼界都有了很大提升。
后来加入赤蝎帮,也很快便得到原帮主的赏识,经过沙千斗与一众帮中弟兄的多年打拼,赤蝎帮发展得风生水起,已经隐然有一帮独大的势头。
沙千斗也渐渐做到副帮主的位子,对帮中的贡献也越来越大,深得老帮主的信任,在帮中的威望也直逼老帮主。
后来,老帮主的年龄也愈来愈大,颇有些力不从心的味道,便索性将帮主之位传于他。
当年太湖七十二峰共有一十二个帮派联盟,其势熏天,炙手可热,独霸一方近百年。
后来赤蝎帮慢慢崛起之后,十二帮派难免不去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接过帮主之位后,沙千斗更是小心翼翼,谨慎之极。他从小便知勾践卧薪尝胆灭吴的故事,所以小心周旋于十二帮派之间。
后来经过殚精竭虑地谋划十数年,终于利用美人计、反间计,离间了他们大小小十二个帮派,最后又带领赤蝎帮帮众在五湖之滨与七十二峰的人火并,一举捣毁他们苦心经营近百年基业。
自那之后,整个五湖这一片便只有赤蝎帮一家独大,便是以丐帮的声势地位,在姑苏这片地方也要给沙千斗和赤蝎帮几分面子。
所以说,姑苏赤蝎帮目前隐然已经成为太湖一片的武林盟主,甚至就连官府也不敢撄其锋芒。
就在那群人刚刚出现在沈霞裳他们的面前时,突然洞外传来崔、吴二人的呼声,只听得二人齐声喊叫道:“冯雅雨跑了,冯雅雨跑了……”
沈霞裳一听大惊,心道,中了冯雅雨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有可能他根本就不住在洞中,而一直是在洞外歇息,防止被人堵在洞里头。
沈霞裳忙道声“撤”!急忙便欲转头向洞口掠去,还未转过头来,却不料那沙千斗的身法好快,呼吸之间人已经来到头顶!
这一片山洞较宽阔,顶上有几丈来高,原来那沙千斗的手中拉着一条系在洞顶的细索,借着这条细索,转眼间那沙千斗便来到沈霞裳头顶。
沙千斗手中这柄鲁阳戈的柄身虽不粗,但却是纯钢混合海底精铁打造,份量着实不轻。从空中扑下时照着沈霞裳的头顶便砸,杖风呼呼,威势惊人,正是威震江湖的疯魔杖法。
沙千斗的鲁阳戈用的是武当疯魔杖法,他在这套杖法上浸淫了四十年之久,是当时武林中疯摩杖法使得最好的人之一。
这世上除了他的师父青峰道长,再没有人能将疯魔杖法使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了。
鲁阳戈的戈头有一片非常锋利的横刃,猛一看起来象是一条拐杖。
此时,这一套杖法在沙千斗手中每一招施出都似有雷霆万钧之力,在一旁的众人看起来,恍若卷起漫天杖影,一齐裹向沈霞裳。
沈霞裳不欲与他作过多纠缠,任那沙千斗追赶,索性连脸也不转,背始终向后,对身后的路连看也不看,竟然就这样一直往后退去。
与其说是退,还不如说是向后飘去。更让即使遇上弯曲的地方,他的背后也象长了眼睛一般,根本不用回头去看。
看上去沙千斗狂舞鲁阳戈在追沈霞裳,而且那戈离沈霞裳的身体仅只是毫厘之差,甚至已经堪堪触及到他身上,但结果就一直差了那么一点点,始终追之不上。
那沙千斗自始至终大声呼喝,手中钢杖始终舞动得如狂风暴雨一般,沈霞裳的衣襟被杖风荡得屡屡飘飞而起。
转眼间已经来到洞口,沈霞裳猛地一个倒翻,人已经纵出洞外。
那吴坚见沈霞裳已经出得洞来,用手一指东北方向道:“那厮已经朝那个方向跑了,快去追!沈大侠!”
沈霞裳道声:“好!”纵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两翻,在山树上微一借力,便如化成了一道轻烟,转眼便不见了影踪。
吴、崔二人一见,连连匝舌不已。
而此时,那沙千斗才刚刚追出洞口来!
话说沈霞裳运起全身功力,向着东北方向一路追了下去,这时山下守兵听到山上传来有人叫喊鼓噪的声音,猜测人可能已经出了洞来,便齐声在山下呐喊起来,近一千人的呐喊声委实非同小可,声音传出足有十几里地远。
在震天的呐喊声中,沈霞裳于十几个起落之后,便已经来到山下,再循路向前飞奔五里地左右,前面来到了一个小村落,就见眼前星光下,果然有一道淡淡的人影在前面狂奔,正是对着那小村庄飞奔过去。
沈霞裳知道那一定便是冯雅雨!
忙深吸一口气,一纵身,身形便如闪电一般向那小村庄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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