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行之血胎 第十七章 路见不平（上）

沈霞裳听得那黄衫女郎的声音，猛然想起那晚在湖上自己的舟中提着人头，用银针射自己的那个少女。再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眼前这人不是她还会是谁？

那晚她坐在暗影之中，黑影模糊，看的不太真切，但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却让自己印象深刻！

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满了一艘艘灯光明亮辉煌的画舫，或在篷上挂着灯笼的乌篷船，仿佛是忽然自水底冒出来似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一轮明月已跃上东方的天空，清朗的月色令人渐觉风生袖底，俗虑尘怀，爽然若失。

这只画舫里面的灯光也同样亮得耀眼刺目，沈霞裳此时正与那位黄衫女郎隔着桌，面对面地盘腿坐着，偶然透过旁边的小窗向远处的河面望去，但见平波漠漠澹荡，渔灯如星排夜空。

两人面前的几案上除了一整案的各类河鲜，此外，一坛已经早已打开的红叶醪也赫然在案，那坛子上“丹霞坊”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到。

酒坛旁边高高堆起的一盘红红的螃蟹，从它们前后壳鼓凸的程度来看，必是清霜紫蟹无疑。

不知那黄衫少女是如何弄到这两样东西的.

那女郎对沈霞裳的自我介绍称自己姓范，名叫范蝶致，本自玉京而来。

此时在灯光下看来，就见她一双明眸，顾盼生辉，笑起来的时候却弯弯的。

刚才一会两人还有说有笑，便似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这时便见范蝶致略带笑意，但不乏认真地看着沈霞裳的脸，一时没有作声。

沈霞裳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难道我的脸上有花？”

范蝶致嫣然一笑，沈霞裳的心里不由得就“格登”一下，如遭电击，心里“格登”一下，忙端起酒杯意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那范蝶致此时以调侃但又略带点不解的口气道：“‘翥翔凌葭苇，俯仰散霞裳’是江湖人送你的称号么！”

那范蝶致的左右耳垂上各以金丝缀明珠一颗，头一动便微微摇晃，看上去莹光闪烁，珠辉的的。

说完又在嘴里低声地咕呶道：“这真是一个奇怪又啰嗦的称号……”

那少女的意思是，对沈霞裳的这种江湖人给予的称呼表示有点听不惯，沈霞裳只有苦笑道：“也不能算是称号，那是江湖一些人的抬爱！真是玷污了姑娘的尊耳，还请恕罪则个！然则，姑娘自京城千里迢迢到此有何贵干呢？”

“我也是来找冯雅雨的！”范蝶致敛起笑容道。

沈霞裳一听，轻轻地将身体向后仰了仰，既期待又企盼似的地看着范蝶致那张吹弹得破，如白玉一般无瑕的脸，没有说话，仿佛就是在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范蝶致没有抬头，眼睛注视着面前酒杯里的酒，眼神变得似乎越来越凌利，带着点恨恨然的口气道：

“冯雅雨这狗贼本与我家有仇，他曾经勾结官府，指使别人在大牢里害死了我哥哥，我父亲体衰多病，难以过问此事，一直引为恨事。再说，我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好由我找他报这个仇了！这贼子可恶，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方解我心头之恨！我是后来听说他逃回姑苏来了，便一路打听，往姑苏而来，于三月前正好路过金陵。”

沈霞裳又道：“于是你就是那时候杀的董瑚琏儿子、儿媳两人的，是么？”

范蝶致点头，接下来便讲述了她的那次金陵之行。

那天，范蝶致路过六朝古都金陵。因为早已久仰大名，未有机会到过，本想进城瞻仰瞻仰，但想此行事大，前思后想，未敢耽搁，直接绕过金陵城南下而去。

当穿行在江宁县，正策马于一段荒无人烟的路上时，忽然发现路旁的一棵歪脖树下正站着一位老妇人。

范蝶致见这荒野之中，这么一个老妇人在那想干什么？心中好奇，便多看了一眼，却发现那老妇人正在往树丫上扔一段布带，范蝶致一看，心道，这不会是想寻短见的吧？

连忙停下马来仔细一看，发现那老妇一头灰白的乱发，此刻正将头准备往那带子结成的套里钻。

范蝶致的马本已经慌忙下马，大叫“喂喂喂喂……你这是干什么？”忙忙跑到近前，这时那老妇已经已经蹬开了脚下的石头，人正挂在树丫上来回晃荡不止。

范蝶致赶紧一只手将她的身体向上托起，另一手拨剑一剑将带子削断，把那老妇放了下来，再将她的头颈中的布带解下来，这时那老妇已然晕了过去。

范蝶致将她平放在地上，就见那老妇鸡皮鹤发，嘴角流涎，范蝶致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将自己马背上的皮水囊取过来给她喂了两口水。

没有多一会，那老妇便睁开眼睛，一见有人救她，放声痛哭，还一迭声地埋怨范蝶致为什么不让她去死，而要救她性命。

范蝶致道：“人不到极度伤心绝望时，无论如何不会寻短见的！请问一下，你这位老人家究竟遇到什么伤心的事了，要在这漫天野湖里寻短见呀！说来我听听，难道就实在没有办法了么？”

那老妇一听有人问起自己的事，不免又是一阵大放悲声，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哭诉道：“我家老头子去世的早，就留下一个儿子玉宝和一个女儿小翠，儿子玉宝早已成家，女儿小翠去年才一十五岁。”

说到这里，那老妇忽然不再出声哭泣，但眼中的泪水却还是不断地外溢，但口齿比刚才要清楚多了。

就听那老妇道：“也不知他们张家的祖上作了什么孽，让我那胆小怕事的儿子娶了那样一个媳妇！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儿媳妇乃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泼妇，过门之后三月不到，就开始指桑骂槐，说我和小翠我们娘儿俩‘吃闲饭’，见儿子不敢吭声，便渐渐地整天对我非打即骂，儿子怕她的?威，女儿又小，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去年我得病在床一两个月，都是女儿小翠在我床前侍候。忽有几日不见小翠，初时我以为去她舅舅家去了，但又过几天，还是不见她回来，便忍不住问起儿子玉宝，他只摇头叹气，不肯说。

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拚起老命去找儿媳，却不料她说‘小翠看到家里无钱与你抓药看病，自愿卖身换钱与你治病了’，我一听，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当时便昏死过去，醒来之后问儿子玉宝，初时不肯说，最后我以命相逼他才说出来，小翠是被卖与那金陵秦淮河的第一大财主董瑚琏的小少爷董豹章了！”

那老妇人仿佛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见到有人救下自己，问起自己的事情，不禁一边强抑悲伤，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原来，那玉宝媳妇看到小翠长得水灵，早就打起了馊主意，久已盘算想将她卖与大户人家，凭小翠的长相，应该能够卖个好价钱，自己这边的家境说不定从此也能小康了。

于是趁婆婆生病，便将她哄去说是帮她母亲寻医问药的。那小翠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丫头，年纪才十四五岁，并未见过什么世面，一听为她娘问医抓药，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嫂子去了。谁知道这一去，自己便万劫不复了！

那玉宝媳妇偷偷地将小翠哄到秦淮河之后，便将她带到久已经谈好价钱的地方，直接就卖与了那董家三少爷董豹章。

且说那董豹章一眼便相中小翠的水灵劲，再兼那小翠人也聪明，虽是小户人家，勉强也能识些字，于是那董豹章十分满意，还单独请了一个女先生到家里教她的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什么的。

董豹章是准备待到一定的时候再让她侍寝，可是直到死去，竟然一直还是处女之身。

董豹章的老婆封夫人乃是金陵府尹封子善的小女儿，从小在家里便是娇生惯养，作威作福惯了的，而且更有一样，那是一般人比不了的，也达不到的，那就是“善妒”，正是因为善妒，那董豹章连一个妾侍都没有。

所以这小翠也是董豹章偷偷地买过来，暗地里找人来调教的，董豹章的老婆封夫人并不知道这回事。

前段时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董豹章的老婆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这次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亲自安慰董豹章，因为自己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早已就有心让他纳一个妾侍了。

董豹章一听，以为自己的女人已经性格好转，便由刚开始的将信将疑到最后根本不加防范了。

有一天，董豹章与朋友一块到扬州玩儿去，有两三天没在家，于是那封夫人便派人去将小翠请了来，并摆酒宴款待了她。

小翠从来不喝酒，那天也被封夫人劝着喝下去几杯，直到大醉之后，封夫人才让人将她扶回自己的住处去。

第二天中午也没见人起来，丫环便到小翠的房中一看，吓得怪叫连连，连喊道‘不好了，出人命了’，便去禀报封夫人。

后来众人到场之后，看到小翠的模样，那真叫一个惨，吐了一床的血，连地上也是血迹斑斑，可以想见，当时一定非常痛苦，以至于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众人看到时，就见小翠七窍流血，血液都快干了，两只眼睛还大睁着，身上的苍蝇到处乱飞。

明眼人一看便是中毒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