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行之血胎 第一章 潇湘夜雨

《山海经》道：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

潇水东流，湘江南注，于此交会而有潇湘之水。

传说大舜南巡苍梧，娥皇、女英二妃寻至潇湘，为大雾所迷，终月不得出，后知悉其逝于苍梧，二妃遂跳江而死！

实千百载华夏之痛哉！

两岸丛篁掩映，一江春水浩淼。

此时不过二更时分，天上正飘着濛濛细雨，在这潇湘之水上，一苇小舟正浮在潺湲流动的江面上。

此刻并没有人来操纵它，仿佛正任其所止而休焉。

船篷之中孤灯如豆，船篷之外雨声淅沥，正是所谓的“孤灯蓬底宿，江雨蓬背鸣”。

雨点落在篷顶的声音酷似羁旅客店中，斜风细雨打在油纸窗户上声音，使人听了无由地心颤，却是既舒服又安心，更何况，它还具有的无可替代的催眠作用。

此时情景，对于游子旅人来说，虽令人沉醉，却反增凄凉与无助，只因为，这潇湘夜的雨声仿佛便是娥皇、女英二妃的低低啜泣，抑或是她们的轻轻吟哦___本就哀婉缠绵，凄凉悱恻！

而此时此刻栖身在这只小舟上的人，对于自己远在他乡昼夜思念的人来说，也只不过徒增相思和泪水而已！

正是：南来北往客，同听亦同情。

此刻，在这缥缈又雨意阑珊，让人徒生孤寂之感反而更加令人意兴萧索的水面上，有人正在感喟潇湘云深，帝子何去！

“帝子葬何处，潇湘云正深。”

这个吟诗的人叫沈霞裳，“翔翥凌葭苇，蹈虚散霞裳”的沈霞裳。

他是来自丹山碧城的沈霞裳。

或者有人问丹山碧城在什么地方？

故老相传，江湖上引人遐思的地方大概有这么四处，这四个地方就是：

丹山碧城

天香妙境

阊阖宫

万髑谷

这也是江湖上公认的最神秘的四处地方！

丹山碧城在什么地方，江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知道，总之，据传其就在虚无缥缈间，似海市蜃楼一般，虽在而不在，可望而不可及！

而天香妙境这个地方，据说到处长满了奇异花草，四季天香弥漫，令人陶醉。不过，它的具体位置到底在什么地方，似乎也知道的人甚少。

至于阊阖宫在什么地方，真没有人能说清，据说早先江湖上曾经有人到过过，那是西方的一个既遥远又神秘的地方，通往那里的只有一条通道，据说还有一只巨大的野兽在把守。

不过现在的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说过谁谁曾经涉足过那里，因为那里唯一的通道已经被从里面封死，断绝了与外面的联系。

所以，现在如果有人说，他或她曾经到过那里的话，那一定是吹的。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当属万髑谷，因为好象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任何的，哪怕一丝丝关于它的消息，连这个名字是如何传到江湖上来的都令人费解。于是又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也许压根就不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就是这四个地方，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它们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那么它们又在哪里呢？

没有人知道！

而且“翔翥凌葭苇，蹈虚散霞裳”这十个字也并不是一个外号，而是轻功的一种境界。

这是一种能傲视江湖前后一百年的境界！

此日此夜此时，这个来自丹山碧城的沈霞裳在此有约！

现在，他正沉默地站在小舟的前端，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耳中听着雨点滴打船篷的声音，心头似有止不住的颤栗。

就见他头上带着一顶斗笠，怀中抱着一把连鞘刀，那把刀的黑色刀柄此时正顶在下巴上。

无尽的黑暗仿佛便是一只大而无匹，欲择人而噬的怪兽，让人无端生出敬畏之感！

四围的雨落在水面的沙沙声，若是江南人听起来，必定以为是无数正在啮噬着桑叶的蚕，却不知，正是这种声音更加深了这雨夜的寂静。

而就在这时，风仿佛猛然间消失了，虽然风不大。

沈霞裳的眼不由得微微地眯了起来——

突然，眼前猛地亮起了无数的灯笼来！

恍如白昼一般的亮光，来自舟前十余丈外水面的一艘船上。

确切地说，这是一艘画舫，一艘起着三层楼阁的画舫。

这样的距离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来说，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而竟然能做到这样无声无息，真是不可思议！

就见这艘画舫，从一层到三层全部都挂有气死风的大灯笼，里面点的都是豚油膏熬制而成，儿臂粗细的蜡烛。

这画舫上的灯光仿佛竟是谁将太阳揣在了密不透亮的口袋里，或是竟用一块巨大的黑布裹将起来，在此时此刻突然自口袋中掏出来或一下揭去包裹着的黑布，那光出人意料地骤然一下迸发出来，让人觉得刺眼、突兀和出其不意！

画舫的船头甲板上站着两个人，一人身着白袍，头带王冠，背着双手，看上去年龄并不大，顶多二十几岁的样子。

白袍王者的背后站有一人，就见那人身着黑色铠甲，手里撑着一柄赤色的宝幢，正在为白袍王者遮雨。

二人身后站着一排人，均是侍卫打扮。

此时再看那只小扁舟，在这艘画舫面前，俨然就是一支小柴犬正在面对着一头大象。

也许因为画舫上的灯光出现得太亮太突然，正站在小舟上的沈霞裳还并没有看清那只画舫和上面人的样子，也许只是模模糊糊地才有一点点印象，可能连几个人还没有弄清楚，但就在这时，那王者身后的侍卫中，已有三人挺剑纵身而起，如同离弦的箭矢一般，自那王者头顶上赤幡幢之上，分左、中、右三个位置，朝小舟上的人猛地扑了过去。

此时小舟距离那画舫尚有十丈间隔有余，这三人固然是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但自身的轻功亦是非同小可！

轻功能做到一掠十丈的，一定是飞雕门的人！

这些人自入门开始，不仅要经过地狱般的魔鬼训练，若非再象熬鹰那般再熬上三十年，根本不足以取得这样的成就。

而这三人却正是飞雕门的天选之子，他们的天赋本身就异于常人，再加上后天的苦练，终于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就见三人身形如箭矢般射出，但身形才过两舟间距离一半时，突然另有三人自这三人身后蹿出，速度远较这三人更快更疾！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后面上来的三人在经过前面三人时，竟然在前面三人身上借力一踏而过！

这一借力，速度至少便提高了三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足以令绝大多数的武林高手猝不及防，更何况，那后发先至的三人，武功也远在先前三人之上。

那后发三人，眨眼间便已经扑到沈霞裳的头顶。

三人手中利剑映射画舫上灯笼的光芒虽被自己的身形遮挡不少，但依然能看到闪射着的夺目寒光。

而就在这时，那三人中的中间一人背上突地又高高跃起一人，仿佛是一人猛然一分为二一般，手中刀直如一抹流星，向沈霞裳的头顶猛地便斫了下去。

原来这中间一人的身上竟然还背有一人，而这人才是主角，而他手中那柄既猛又沉的刀才是追魂夺命的超级杀招，其余六人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这正是飞雕门享誉江湖数十载，曾令无数江湖豪杰饮恨终生的“长江三叠浪”！

而这七人，正是飞雕门精英中的精英——“飞天七鹞”!

这精彩的配合让人不得不佩服这穿透脑洞的奇思妙想，更让站在画舫上的白袍王者在心里也忍不住地赞叹。

那举着赤色宝幢，身着黑铠的人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就在二人以为那小舟上的人，那个叫作沈霞裳的人已经无可幸免的时候，让他们更加吃惊的事出现了！

因为，那举着赤幡幢的人赫然发现，白袍王者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即便此刻画舫之上亮如白昼。

好象就感觉突然间就有一条淡淡的人影飘了过来一样。

又仿佛这人本身就在此，从来未曾移动过！

那黑铠执幢人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而此时，画舫前方十余丈外传来有人“噗通”落水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个……

此刻，正站在白袍王者面前的人便是沈霞裳！

那白袍王者如见鬼魅，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恐惧。

看着面前的人，白袍王者没有说话……

那黑铠执幢者刚要喝叱，白袍王者忙伸手制止。

沈霞裳一如刚才站在小舟上一样，怀中抱的那把刀，其刀柄后端依然抵在下巴上。

身后纷纷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他连头也没回，仿佛发生的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二人对视片刻，都未说话，沈霞裳率先打破沉默，突然张口道：“萧王爷，别来无恙乎？”

“‘翥翔凌葭苇，蹈虚散霞裳’，果然名不虚传！”那白袍王者道。

沈霞裳道：“你不怕？”

那白袍王者微笑道：“我不太怕……”

沈霞裳道：“为什么？”

白袍王者淡淡地道：“你好象并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沈霞裳冷冷道：“现在岂非正好有了？”

白袍王者虽然始终面带微笑，其实内心慌得一批，这时见面前行似鬼魅的这人面色严峻，声音冰冷，似还透着一丝寒气，便涩声道：“你若有心杀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顿了一顿又接道：“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是么？”

这句话不知是指今日之前，还是此刻之前，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沈霞裳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白袍王者的眼睛，半晌方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