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听闻大将军清醒了后大闹了一场。”
彼时的我已经衣冠整齐的跪在大殿的佛下，虔诚的上香。
许多年前，谨母还在世上的时候，她常一身素衣跪在佛下念经，那时候我一直在想，谨家什么都不缺，到底要求些什么。
可如今当我真实打实的跪在这大殿之上，佛祖之下，四方香火缭绕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求什么。
只求安心。
“皇贵妃那边怎么说？”
“恐怕是想堵住所有人嘴。”
正要插在鼎里的香被我吧嗒一声掉落在地，我抬起眸子，眼底漫上一股不可置信。
“为何！”
“她明明昨日当着所有人面说下月月初婚礼照旧。”
左秋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开口：“风韵背景不简单。”
“说。”
“西域郡主，只不过在行军路上出了意外，失忆了。”
“也就是说。”
“做娘的要帮着儿子一起谋反？”
“正是。”
我的身形晃了晃，最后勉强稳住心神。
我低估了他们二人的野心，也高估了这个年代的女子清白的威力。
与他们母子二人来说，一个无权无势空有头衔的护国夫人的耻辱和清白不足挂齿。
“把小鱼带来。”我闭着眸子沉默了许久，最后才缓缓开口。
从小到大秘密谋划的计划不可能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给打破。
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诺。”
左秋闻言立马闪了出去，独留我站在大殿上阴沉着脸。
“出来吧。”
佛像后头，淮声信步闲庭的走了出来，眉宇间满是冷淡，想来今日一事，他觉着我以身犯险实属不妥，有怒气也是正常。
“这事为何不与我商量？”他看着我沉默了半晌，随后才冷淡的开口，细碎的光从旁边的窗外撒射进来，如铺开的星河，稳稳当当的铺满他的整个右肩。
一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夏末。
那年是十三的年岁，和淮声闹了别扭，正好加上沈清川与我联系颇多，为了计划和让淮声吃醋，于是乎我频繁的迎合沈清川的喜好。
他说莲花气质高雅，隔天我便逢人就说爱莲，时不时还与沈清川在莲花塘外清洗砚台，将一边池水染成墨色。
“出淤泥而不染。”
演着演着，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对莲的感情是如何，可我在意的淮声从头至尾却神色都不曾变过一点。
只是，淮声对我说爱莲一事却是嗤之以鼻，于是那个下午，我问他，那你喜欢什么花。
他昂头，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梨树上，说出的却是梅花。
“你当真爱莲？”
“当真。”
“那为何如今已过了莲花盛开的季节，你才想起追封那个夏天？”
我哑然，被戳到了少女心思，只好撇撇嘴羞的不在开口。
“如果你真的爱莲，那我也爱莲吧。”
“为何？”
“雅俗都当共赏。”
“我不爱莲，我也喜欢梅花。”
话毕，我将塞在腰带里的荷包拿了出来，那是我学了许久的女红才做出来的荷包，虽然并不美丽，但心意十足。
那时候他也是像如今这般站在我的对立面，长发高高竖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几年过去，淮声稳重了许多，神色自若，无论出什么事都不会让神情所有变化。
那时候我们就站在乌蓬船上，经过莲花湖的时候，只能看到了了莲花还在倔强的活着，天边的晚霞如画，日落的昏黄撒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睛里也沾染上点点星光。
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自有无疆气量。
“眼下只有这一步棋才能让计划继续如约进行了。”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孤傲的气质，让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与我而言，这的确是一步险招。
可若是不如此，继续拖延下去，那过了这个春，退婚一事就会提上日程，而计划也会被迫停止。
只有像今天这样，以女子清白为赌注，去放开了拼命才有一招生还。
“我今日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弄脏。”
后半段话我说的磕磕绊绊，因为太过于紧张和羞耻。
可能在所爱之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情总归是如此的。
“我知道。”
闻言，我瞪大了双眼，还在错愕中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他身上真好闻啊，一股玉兰的清香。
“你….”
“为什么知道？”
“因为从头至尾，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难道他换了面皮，伪装成了他人？
见我沉默了半晌，他用力的抱紧了我，最后才开口解释说：“我在暗影处。”
“淮声…”
“这件事情我会为你善后，你只需继续将流程往下走即可。”
“此地我不可久留，你多保重。”
玉兰的清香消失在了空气当中，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愣了许久。
淮声像什么呢？
外表像易消的冰山，可内心却像明火烧青山。
回过神来，我又上了三柱香，毕恭毕敬，就像当年我母亲那边。
“佛祖，这世间百态皆在眼中，那还请庇佑我一切顺遂。”
刚磕完油，身后的门吱呀的被推开了。
灌进来的寒风将佛前的佛灯都灭了几盏，我抬头看去，是左秋扣着小鱼过来了。
那蛊虫似乎感应到了蛊王的存在，于是变得不安分起来，在她的血脉里四处乱窜着，惹的小鱼疼的痛哭流涕，在地上直打滚。
“夫人….”
“夫人救我…..”
“夫人…”
这蛊虫是西域已经灭绝的蛊王繁衍下来的后代，这世间可仅此两只，后代在小鱼的血脉里，以血液为生，另一只在我这里好好的养着。
毕竟，这蛊王可是一张王牌。
“你在皇贵妃底下能不能说上两句话？”
我将蛊王塞了回去，那蛊王后代立刻就安分了起来，趴在小鱼的颈动脉一动不动。
“能！能！能！”小鱼匍匐在地上，不停的说着。
“去吹吹耳边风。”
“就说华兴寺可观天象，能预测天降福女，可保仕途坦荡，护佑苍生。”
“奴婢知晓了！奴婢一定办到！”
“带下去吧。”
左秋点头，扣着小鱼就往外走。
“对了左秋。”
“主上请讲。”
“也散播到民间去吧，从底层开始散播，尤其是那些明天要来华兴寺的平民百姓们。”
“诺。”
话毕他们二人跨出了门。
沈清川母子二人恐怕也是不曾能想到，他们眼中毫无用处的护国夫人一夜之间就要摇身一变成了天降福女。
这婚约，你们退不成！
“夫人。”
我缓缓转过身，是法杖。
彼时的场景其实也好笑，我站在佛祖与法杖的正中央，一直给佛供奉的人判了心，为了碎银几两忘掉了沁心寡欲。
佛祖应当失望…..
“今日事情照旧，将谣言传出去，务必要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才好。”
“是，夫人。”
话毕，我从广袖里掏出一颗丹药和满满当当一袋子的银两扔进了他怀里。
“谢夫人。”
“如若事情没有办到，那就早日圆寂吧。”我迎上他那双布满恐惧的眼睛，透过这双眼睛我想到了谨家的很多人，他们也是那样恐惧的眼神，最后死在了战火里。
世界上的某些事情常常让佛的居心变得可疑。
在这些年里，我不断的用蛊毒和钱财，或是用人最终的东西作为要挟，从而迫使他们为我办事，他们也是那样恐惧的眼神，可是与前者谨家战死在沙场上的人不同。
他们没什么好恐惧的，唯一能恐惧的不过是恐惧本身，而不是像前者那样的家国大义或是天下苍生。
我能做的，不过是在这场博弈当中不断的抓住这些人内心的脆弱和欲望，从而掌握他们人性的主导权。
踏出门槛，往上走很长一段路，就能爬到寺庙的山顶，在哪里可以看到华兴寺的全貌，几十座佛殿里供奉着上百座佛祖，前苑是大殿，我能看到几个人影站在那里交谈，从人影的颜色来看想必是皇贵妃娘娘他们，西苑那边则是湖与凉亭，北边上数百个台阶就是祭祀的大广场，场景空旷，东边则是我脚下的这边土地，除了佛殿以外，就是僧人和信客们所下榻的房间。
漆红的长廊交错在这几十座佛殿当中，布满青苔的台阶将这些佛殿分割开来，青铜鼎炉里香火鼎盛，烟雾缭绕。
华兴寺有很多年的年头了，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它只是一个疲疲塌塌的寺庙，坐落在高山之上，大概只有七八座的样子，一到下雨天，那些还不曾披上石板的路就坑坑洼洼，来供奉的人少的可怜，香火了了，只是后来这新帝不知为何突然开始信奉起了佛教，大肆宣扬，修建佛殿寺庙，将华兴寺还好修缮和扩建了一番，才造就了如今这庞大的规模。
许多年前，我的母亲就常牵着我的手往华兴寺走，马车上不来，山路崎岖，再加上大门前有数百来阶梯，我们时常要爬山一刻钟才能堪堪看到寺庙的影子。
尤其是那几年，冬天的时间格外的旧，大雪封山，母亲仍然坚持不懈的坐着许久的马车来到此处。
“大雪封山好些年，菩萨不断香火，山路虽八十又一难但杀不死上香的我。”
“上完这柱香就下山吧。”
母亲站在阶梯上朝我示意，那是她最后一次踏进华兴寺，回到家中后，她便七窍流血亡了，佛珠散落在一地，样子十分可怖。
那时候我年岁小，以前被惯的厉害，哭一哭想要的东西就会五花八门的送上门来，可那时候，我跪在棺材前哭了整整一夜，也没哭回我的母亲。
于是我学着母亲的样子，跪在那里，不断的磕头和祈求神和佛祖，让我的母亲稳稳当当的醒过来，可是逝者已矣。
世间很多事情都让我难免怀疑神的居心。
在母亲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所以我才义无反顾的走上了翻案复仇的这条路，以谨家孤女的身份。
“参见护国夫人。”
“法杖请夫人前去前苑。”一位僧人走了过来，毕恭毕敬。
可是我分明在他那看似毕恭毕敬的模样里，瞅到了一丝鄙夷，那种鄙夷是下层阶级的人对上层阶级的蔑视吗？
不是，仅仅这个僧人作为男人对于昨日那一场闹剧的女主角的鄙夷，想是他觉得我还未出嫁就变得不清白。
于是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女子的清白在与我之上的权贵眼里，并不是一件很起眼的事情，只是一件无可厚非的小事，可在我之下的平民眼里，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威力不敢多想，怕是沦为笑话，怕是在这四期八拐的华兴寺的每个下等人口中一次又一次的谈论。
任何一种对女子的谈论在这个朝代都是一种凌迟。
“你叫什么名字？”
“修心。”
“我缺个马扎。”
“贫僧为夫人寻来即可。”
“本夫人的意思是，让你来做那个马扎。”
修心闻言立马跪了下来，脸色的鄙夷消失不见，化为了懊悔和慌张。
我没有耽误，只是笑着离开了这里，朝前苑走去。
按这个时间点，应该是祈福祭祀要开始了。
“参见皇贵妃娘娘。”
“参见太子殿下。”
“谨夫人。”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虚虚的行礼。
按他的皇位身份大可不朝我一个护国夫人行礼，可如今，他倒是行了，不知为何。
我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后者则是神色隐晦不明。
忽的，我看到了皇贵妃身后低着头的小鱼，后者朝我行了眼色，我心下了然，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一回，轮到太子殿下差异了。
“各位，请移步北苑，祈福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点头，与一行人往前走去。
好戏就要开始了，这一场，算我送给诸位在座的。
而争夺皇位，翻案报仇的戏马上就会拉起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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