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 plastic

南城的二月还是很冷，湿气夹杂，让刚出车站的黎诵打了个寒颤，她拖着大包小包慢吞吞地在广场上挪动。

摩托车大妈热情招呼她“小姑娘刚下车吧，去哪啊，我载你。”

黎诵摆摆手拒绝，会有人来接她，黎妈让她出了车站后在广场等，早上八点到站，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始终不见来接她的人。

一阵寒风吹过，黎诵冷得直缩脖子，掏出手机看,已经九点一十。

黎诵腹诽道，就算不来接也总得说一声吧，就这么让她干等？

思忖片刻，她将手机塞进上衣口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秃头的中年男人，“小姑娘是来南城上学吧，看着你像大学生，我女儿也是大一新生，前天才去学校，是个双一流大学学生嘞”，他的言语间无不流露出骄傲，后视镜里，黎诵皮肤白得出奇，只是头发有些散乱。

“你在哪个大学上学呀，泰禾那边只有一个专科欸，还是你来这边打工呀，泰禾周围的房租可不便宜，工资低就要饿肚子哩。”

一路上司机都在说房价，女儿的学历，他的工资如何如何，打工仔住的鸽子房真不是人住的，黎诵觉得烦，从后脑拨了几缕头发盖住眼睛，双手环胸靠在窗边睡觉。

光秃秃的梧桐树从车窗外闪过，有几株行道树已经发了芽，但叶子和枝干结合得并不牢固，有一片从车窗的缝隙飘进来落在了黎诵的头上。

“Fellyoureyestheyalloverme~don’tbeshytakecontrolofme~getthevibe……”

司机叫醒黎诵“小姑娘，小姑娘，你电话响了”

黎诵理顺耳侧碎发，接通电话“喂妈，我已经到泰禾了“，电话那端，黎妈将煎好的中药倒入保温杯，浓浓的中药味呛得她皱起好看的眉头。

“你哥说你高铁晚点了，等了好一会才接到你，你们到时候直接进来啊，我已经给门卫大爷打过招呼了。你记得多麻烦他，你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麻烦更能促进两个人的关系你懂不懂。“

“妈，我。”黎诵还想说什么，黎妈已经挂断了电话。

手机中传来嘟嘟的忙音。

黎诵拍拍司机的肩膀，“师傅师傅，走过头了，停泰禾小区门口就行。”

余光瞥到司机诧异的眼神，黎诵故意拿着行李在门口拖了会儿，然后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小区，顺着导航走，到拐弯处她借机回头看，那辆黄色出租还停在小区门口。

黎诵嘴角勾起一抹笑，脚步停在别墅18号前。

叮咚，叮咚，没有人开门。

她想起来钥匙好像在包里，东西太多，只好把一部分放在地上。

“在哪呢，我记得放这里了呀。”黎诵皱眉，舌尖顶着左侧脸颊，仰头仔细回忆自己到底把钥匙放放哪了。

一张脸映入眼帘，滴的一声，对方用门卡打开了门，他戏谑地挑眉，抢在黎诵之前开口，“你是？黎诵？”。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气质拽得要死，黎诵立刻认出了他是谁，她名义上的哥哥，纪宴。

“恰巧”黎妈从楼上下来，黎诵走神间，纪宴将她手中的行李接过。

黎妈对着黎诵埋怨，“怎么这个点才回来，你俩再晚点就赶不上午饭了”，纪宴笑着揽过黎诵的肩，伸手摘掉黎诵耳上的叶子，说道“怪我，想抄近道回来，但没想到高架桥上大堵车”，黎妈看到这副兄妹情深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连忙张罗两人进门。

纪宴说“行李让保姆去收拾吧”。

整理行李的黎诵头都没抬，声音带着些怒气“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莫名其妙被坑了一把，黎诵对这个哥哥的第一印象坏透了，餐桌上只埋头吃饭，根本不给坐在旁边的纪宴好脸色。

黎妈关心地问她怎么了，黎诵将手里的叉子狠狠插在牛排上，仿佛那块牛排就是纪宴。

“我没事，就是回来的时候碰到一条狗，咬人，还冲我汪汪叫”。

纪明放下手里的茶杯，质问道“纪宴！你是怎么照顾妹妹的”，纪宴听到黎诵的告状，正在偷笑，连忙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解释道,“当时我没看到有狗，我看到的时候，黎诵妹妹已经把它赶跑了，您放心，黎诵妹妹一看就不是会吃亏的人，她睚眦必报。”

“胡说，睚眦必报能用来形容你妹妹吗，你是夸还是贬”。

纪宴连连点头“对对对，我错了，我用词不当，黎诵妹妹不是睚眦必报，是，是，”，他突然笑道“对，是侠肝义胆，行了吗”，纪宴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词，气得纪明撇下茶杯转身就走，黎妈追上去安慰。

餐厅只剩下黎诵和纪宴两个人，黎诵啧了一声，小声说道“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纪宴转过头，装作没听见她的嫌弃，轻笑道“你妈让你和我明天一起去上学，但我得陪女朋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黎诵抬起头，“你不用这样威胁我，我刚好也求之不得”，正在上楼的纪宴回头冲他笑，“那就好”。

笑面虎，越看纪宴就像一只笑面虎，早上闹铃还没响，纪宴就来敲她的门，黎诵有起床气，一早上都阴沉着脸，纪宴则从头到尾都带着温和的微笑，乖乖女装久了，黎诵尚且会厌倦，但天然无公害的面具像是长在纪宴脸上，温文尔雅的人设从来没在黎妈面前崩过。

但黎诵知道纪宴对谁笑得越无害，心里越是厌恶谁。

一出黎妈的视线范围，纪宴就越走越快，在街道拐角处甩开黎诵，他一米八的个子，黎诵不想去追，慢吞吞地走在人行道上，南城的行道树一大半都是法桐，叶子已经落光，黎诵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子，纪宴连学校在哪都没告诉她。

旁边走过一个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男高中生，“SD”的校标异常显眼，黎诵便一路跟着他到了学校。

又很巧地碰到了纪宴，还有他的女朋友，纪宴显然也发现了她，隔着人群冲她挑眉，黎诵读出他眼神里的意思，他故意的。

再次抬头，已经不见纪宴的身影。

班里还在上英语早自习，英语老师看见站在门口的黎诵，挥手让她进来。

“咳咳，都安静，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英语老师转头问黎诵叫什么，得到答案后再次清清嗓子。

“新同学叫黎诵”，没说两句英语老师又转过头问她，“要不要自我介绍？”，见黎诵摇头，英语老师也松口气，让她自己去找位置坐。

安静的氛围瞬间又变得吵嚷，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涟漪，半点水花也没激起来。

前排都坐满了，黎诵往最后一个空座走去，她翻书的声音似乎惊醒了熟睡的同桌，他的短发晃了几下，黎诵正准备说抱歉，对方却转了个头继续睡，整个早自习，黎诵也没能窥见同桌的真容。

英语老师前脚出去，黎诵的前桌就转过来和她说话，前桌是个甜妹，笑起来嘴角有一个小梨涡，她好奇的问黎诵“你是从哪转过来的呀，皮肤好白，我好羡慕”。

黎诵笑着说“你也很白”。

甜妹笑得更甜了，伸出手臂就要和黎诵比肤色,果然对比下来还是黎诵更白，她惊呼道“你怎么做到又白又长得这么漂亮的”。

黎诵的长相完全是遗传黎妈，皮肤白皙，鼻子小而翘，脸型很流畅，最漂亮的是眼睛，一双狐狸眼简直勾魂夺魄，美得显眼又张扬，不过她本人的性格和外表严重不符，今天的马尾也是乱扎的。

“我叫安宁，你呢?”

“黎诵”

突然黎诵的同桌动了一下，安宁立刻做出嘘声的手势，待他不再动之后，安宁小声对黎诵说“我们都不敢惹他，他有躁郁症，一生气就会打人，不过我觉得他就是单纯这里有问题”。安宁指指脑袋，示意他是神经病。

铃声响了，安宁说完“等会下课聊”就转了过去。

这时同桌才悠悠转醒，他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从窗台的书堆上抽出一本书，弄出很大的翻书声音，声音突然中止，他转过头，正好和黎诵错愕的眼神对视，“啧，又见面了”。

他靠在椅背上笑，“黎诵妹妹，你怎么阴魂不散呐”。

黎诵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没理他。

英语老师走了进来开始上课，不到十分钟，纪宴就趴在桌上睡，黎诵看他睡了一个早上，直到中午放学，才被来班上找他的女朋友叫醒。

他的女朋友比他高一届，是高三学姐，也是sD公认的校花。

中午大部分人都不回家在学校吃，SD作为南城第一私立高中，食堂也是请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做饭，一下课，黎诵就被安宁拉着去吃饭。

安宁很社牛，带着黎诵认识了不少人，她们都很快成为了朋友，安宁说她是个颜狗，黎诵正巧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但就是懒得打扮，安宁拆掉黎诵的发圈重新给她扎了个高马尾，黎诵本来就耀眼的外貌显得更耀眼了。

晚上黎诵和纪宴心照不宣地在小区门口相遇，一起回了家。

纪明递给纪宴一张单子“你们学校艺术节的邀请函”，埋头吃饭的黎诵瞬间抬起头，SD的艺术节，那可是大有来头，不仅许多富二代的父母会到场，还有许多社会名流会来，艺术节也是他们这些二代彼此认识的好机会。

“纪宴，你到时候带着妹妹一起去”。下达命令后，纪明就离开了。

纪宴把玩着那张单子，问道“想去吗”，黎诵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点点头，纪宴将单子扔给他，转身上楼。

手机传开震动，是安宁的新消息。

“今年的艺术节你参加吗？你去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