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绾的话语,嬴政并未有任何的表示。
甚至,他都未曾转身。
而是依旧望着大河涛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李斯接了过来扶苏的信件,同样也是细细看过。
可以看得出来,李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色。
但很快,这抹震惊一闪而逝,取代的,则是深深的沉思。
看完后,李斯并未发一言,而是转手便把信件递给了旁边的蒙毅。
蒙毅看过后,则又传给御史大夫冯劫、博士淳于越等文臣。
可以看得出,蒙毅和冯劫两人看完后都是眉头紧皱。
想必和李斯一样,也是在思索这字和扶苏信件上的内容。
一直到所有人都看完,连赵高也瞄了一眼之后。
却是博士淳于越率众而出,直接跟在王绾之后,拜倒在了嬴政的脚边。
只见淳于越面带悲愤,高声道:
“陛下!此字简直就是欺师灭祖!”
“这样的字若是令之成为帝国之文字流传于天下,怕是一定会激起天下文人反感的!”
“依老臣看……书同文之策,其实大可不必!故六国各有风俗,各有其文字。”
“若强行改之,怕是会对我大秦天下不利啊……”
“你懂什么天下!”
然而,淳于越刚说完,一直在背对众人的嬴政,却是突然间转过身来。
只见此时,嬴政的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是冷冽至极。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但其身上荡然涌出的王者之气,却是将众官员统统吓得颤了一颤。
嬴政眼神冷冷的扫过王绾和淳于越,声如沉雷:
“好一个数典忘祖,一个欺师灭祖!”
“你二人是觉得,朕的儿子此举是大逆不道吗?”
近一年来,扶苏可谓是嬴政的最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不仅在政见上,完全赞同他的一切想法。
甚至扶苏自己还总能时不时的提出一些嬴政思考良久,但是还未成形的政策主意。
比如书同文这一策,便是嬴政早就在心中谋划,但却是由扶苏率先提出的。
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各方面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扶苏的理解和解决办法,都非常的独到和成熟。
更是深合他意。
这让嬴政深深的感觉到,扶苏乃是能够继承他大秦天下的唯一人选!
所以,嬴政才在此前直接立了扶苏为太子,并且能放心的让扶苏代理监国,行使帝国的政治权力。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此时的嬴政看来,扶苏做的任何决策,他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没错!
因为这是此前无数件事证明过的!
扶苏此人,不仅有先见之明,更是在政治上考虑深远!
在嬴政的心里,扶苏和年轻时候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面对着别人质疑扶苏,嬴政甚至都有一种自己被质疑的感觉。
这也是他为何直接怒斥王绾和淳于越的缘故。
此时,面对始皇帝嬴政盛怒下的质问,王绾和淳于越吓得亡魂皆冒。
两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能够瑟瑟发抖。
见两人如此模样,嬴政懒得再理会,而是抬眼看向了大秦的左丞相。
“李斯,说说你的看法。”
李斯早就知道嬴政会问到自己,且他心里,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此时他略一行礼,而后凝神道:
“陛下,臣倒觉得,王绾大人和淳于越博士,所言有一定的道理。”
“嗯?”嬴政眉头一皱,看向李斯,眼神微微不快。
不过他却并未动怒,而是沉声道:“此话怎讲?”
嬴政对李斯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
在自己还未亲政之时,李斯便成为自己的幕僚。
两人之间可以说是相知颇多,数次深夜长谈,也算是相处极为融洽的一对君臣。
时至今日,嬴政还记得郑国事件的时候,李斯为了劝谏自己,而写的那篇立意高远,情真意切的《谏逐客书》!
在嬴政的心里,李斯的重要性仅次于如今的扶苏!
论地位,甚至可以与商鞅之于孝公,张仪之于惠文王、范雎之于昭襄王相比。
所以此时,看到李斯在明知道自己想法的情况下,说出相反的话,嬴政并未表现出怒色。
因为他知道,李斯一定有自己的解释。
而这个解释,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只见此时的李斯一脸的成竹在胸,看了看王绾、淳于越,而后道:
“恕在下直言,王绾大人和淳于越博士,一个说字形被改的面目全非是数典忘祖,一个说书同文会对大秦不利,是欺师灭祖。”
“在我看来,的确是有道理的。”
看到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李斯面不改色,继续道:
“毕竟,这天下虽然是大秦的,但是除了关中的百姓,其余之地,都是故六国之民!”
“虽然他们如今成了大秦之子民,但是过去数百年来养成的习性、风俗、文字、礼教!却是早已根深且蒂固!”
“若强行使其改之,必会招生祸患!”
李斯刚说到这里,淳于越却是激动起来,连忙对着李斯就是一通恭维。
“丞相大人果真深谋远虑,为我大秦天下着想啊!”
“老臣也正是如此所想,还望陛下三思啊!!”
然而他说完,李斯却是像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便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李斯对着嬴政一拜:
“陛下威震四海,一统九州,仅用十数年时间,便使天下之民尽数成为秦民。”
“而对于山东数十郡的天下人来说,他们出生在故六国之时,骨子里,自然遵循的还是故六国之习惯。”
“而习惯,是一个人最难更改之事,强行改之,必会引生不满!”
“李丞相所言,甚是有理啊……”
却是王绾此时听到李斯似乎一直在为他们说话,也是颇为欣慰。
虽然他还跪在地上,但却已经面露出笑容来。
于是李斯又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一眼他。
看完后,李斯转向了嬴政,再次躬身一拜:
“陛下,王绾大人此前排斥郡县制,力主分封。”
“现在又和淳于越博士一同,不赞同书同文之策。”
“在他们看来,是为天下着想!在臣看来,亦是如此!”
李斯说到这里,就连嬴政都有些纳闷了。
这家伙说了这么一大堆,居然还在铺垫?
没看到这俩人都快被你捧到天上了吗?
冯劫和蒙毅两人,也是怪异的看着李斯。
看的出来此时的嬴政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
他盯着李斯,轻轻皱眉疑问道:
“他俩?为天下着想?”
李斯立即回道:
“没错!就是为了天下着想!”
说完,看到嬴政的脸色已经变得有点不好了,李斯赶忙紧跟着又震声道:
“但是他们所想之天下,却并非我大秦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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