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星戏话 第二十二章 凛冽的炮弹

白天星的大脑意识正在逐渐消失，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并不是身处在崩塌的废弃楼宇之间的白天星，而是多年前那位在小学里无忧无虑玩耍的任刚剑。在疑似的幻觉中，白天星看到还未长大的自己坐在课桌前，似乎是二年级时的样子。讲台上是他小学时的老师，教室后面坐着一排领导装扮的成年人，看起来这是一堂公开课。

“泰戈尔的《梦想》是一篇优美的诗歌，作者在诗歌中说：梦想就是最好的信仰，它指引着我向前，让我不再彷徨。”讲课的老师复述着课文，仿佛沉醉在了诗人的文笔之中，当然，这种投入的情绪也有一部分是演给公开课上的领导们看的。“同学们，你们生活在一个物质富足、衣食无忧的时代，你们的梦想是更加天马星空的、无边无际的，有哪位同学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梦想呢？”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举起了手，这是在老师的指导下提前排练过的，是为了让旁听公开课的领导留下“同学们都积极参与课堂互动”的印象。按照计划，老师会点名事先安排好的同学，给出背诵熟练的答案。然而后排有一位身穿棕色皮衣、头发灰白的旁听者意外地站了起来，走到任刚剑的座位旁，对讲台前的老师说：“让这位男生回答吧，他刚才读课文的时候特别认真。”

“哦…没问题，有劳领导亲自站起来，其实您指给我就好了。”老师尴尬地说道，只好顺着领导的意思让任刚剑发言，并拼命给他使眼色。

“我的梦想是…”任刚剑没有提前准备，二年级的他看起来还比较调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会讨大人喜欢的孩子，所以老师没有安排他在公开课上发言。但小时候的任刚剑是真的有天马行空的头脑，他没过多思考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想成为动画里那种超级英雄，为这个世界消灭邪恶势力，让世界上不再有坏人。”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后排的领导们议论纷纷，在各自带来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显然，任刚剑的发言是不宜出现在这样的公开课上的。

“感谢任同学…诚实的回答，还有哪位同学想分享呢？”老师试图启用预先准备好的发言模板补救一下领导的印象。全班同学再次整齐一致地举手，就连刚刚发言过的任刚剑也是，因为老师嘱咐过“老师每次提问时必须全班举手”。

老师这次按原计划点名了一位棕色头发的男同学，这位同学张扬地站了起来，伸直的双臂紧贴在身体两侧。仔细一看，竟是小时候的杨燚明，他抑扬顿挫地背诵出了准备好的台词：“我的梦想是每天在学校好好学习、尊敬师长，每天为身边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争取成为一个为社会做出贡献的有用之材！”

教室里爆发出节奏一致的掌声，后排的领导也相视点头，意外的小插曲似乎没引起太大的负面影响。下课后，任刚剑被叫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去，被质问“为什么要在那么多领导面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都二年级了还这么幼稚，我会联系你的家长，让他们禁止你再看那些毒害青少年的动画片”，最后老师越说越激动，抄起教师版课本就向任刚剑的额头挥打过去，课本的边角还有点尖利，在年幼的任刚剑的头上打出一个血道子。

建筑物碎块掉落在巨盾上的碰撞声将白天星残存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在承受了大量异物的坠落冲击后，雳暮星用电流制造的巨盾又回归了电光的样子，并迅速在空气中消散。巨大化的赵戈不满足于破坏几个废弃建筑，他无视了前来讨伐他的这些人，向着人烟更密集的区域大步走去，每一步都会带起一次体感明显的地震。

“赵戈往居民区移动了！但是，我们没有力量阻止他…”苦丛星忧伤地说着。

“我嘱咐过我的同事在战斗开始后疏散两公里内的居民去避难，并在这周围拉起警戒线，不知道成效怎么样。唉，我本来以为按两公里来考虑就很保险了，但是看现在的状况，赵戈会一直突破出去的。”雳暮星单膝跪地说道，他先前握持巨盾的手臂现在剧痛无比。

“追上去吗？”炫朗星问道。

“还要追吗？还有用吗？我当了六年的刑警，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不少，抓捕过不要命的歹徒，最近还跟恶魔扯上了关系。但这一次，我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什么是绝望…”雳暮星消沉地说道。“任刚剑还活着吗？你去给他治疗一下吧，如果战斗人员折损了，从今往后就真的没希望了。”

苦丛星闻言就飞到了白天星旁边，只是白天星这一张血淋淋的歪脸就足以让她生理不适了。“丰收吐息！”苦丛星转移开视线，用背负的四片叶翼吹出了散发着森林清香的旋风，风倒是吹拂在白天星的身上，但情况像是没有什么好转，苦丛星随即加大了治愈之风的流速，几乎是将这股能量注射进了白天星的身体里。约摸过了半分钟，苦丛星就耗尽了自己的治愈之力，而白天星也仅仅恢复到了不再骨折的程度，肌肉的破损和其他出血伤并未修复。

“啧！别把我忘了啊。”烈午星半身瘫痪地侧倒在地上，向赵戈的背影又吐出一颗不大的火球，火球撞在赵戈的脚后跟上就消失了。八层楼高的赵戈停步回首看了看，见战斗人员都在地上一动不动，便继续向外部的居民区前进了，随手丢了几颗暗黑能量弹就炸毁了几栋房屋，夜晚的天空中立时黑烟弥散。被破坏的建筑物中没有传来人们的呼喊声，不知道是及时撤离了还是没能出声就被炸死了。烈午星最后的火力也用掉了，不甘地自语道：“如果真的像游戏就好了，这种时候只要开挂就好了…”

白天星顶着残留在肌肉上的撕裂痛站立起来，脸上没有挂着多余的情绪，只是眼望着逐渐远去的赵戈。看到白天星站起来，雳暮星的沮丧稍微淡去了一些：“任刚剑，你能站起来了吗！身体不要紧了吗？”

“没死呢，挺疼的。”白天星平淡地说道。“雷警官，您说过您想当刑警的原因是想把坏人绳之以法，是因为您简单的正义感，对吧？”

“我说的？我不记得原话了，但这个意思像是我说的。怎么了？”雳暮星问道。

“正义感啊…有时候，偶尔，我也希望自己还拥有这种品质呢。”白天星左顾右盼了一番，找出了掉落在地上的金色棍棒，回望了一圈失去斗志的众人，自己一个人冲向了大步移动之中的赵戈。雳暮星与苦丛星试图用言语拦住他，但白天星一意孤行地飞奔出去了，在破裂不堪的地面上一步踩出一片薄冰。

“喂，任刚剑是不是在发光啊？”侧躺中的烈午星突然问道。

“有吗？我们变化后的身体本来就会发光吧。”雳暮星如是说。

“不，我也发现了，他现在…比平时更亮？”苦丛星看着白天星的背影说道。

白天星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体内的冷气也自然而然地扩散到了体外，逐渐变成了将双足贴在身下生成的薄冰轨迹上向前滑行。眼下是四月的尾声，白天星的身体周围却被他浸染得像冬天一样寒冷，他越过了废弃民宅，冲上了宽敞的马路。而赵戈这时正站在一处十字路口上面，他察觉到了环境变冷，于是挪动沉重的双足，将身体整个掉转过来，只见自己的脚下正站着白天星，还散发出异常刺眼的淡蓝色光芒。

“你怎么还能跟上来…哦，我忘了处理那个有治疗技能的丫头了。没关系，既然你那么喜欢粉身碎骨的痛苦，我就让你再体验一次！”赵戈稍微弯腰，向地面的高度伸出双手。白天星却平地高跳而起，正落在赵戈的一只手臂上，沿着胳膊滑行而上，又踩着赵戈的肩膀一跃而起，双手将金色棍棒举过自己的头顶，照着赵戈的大黑眼珠子就砸了下来。敲打的点位掀起了波乱的气流，赵戈的眼球上出现了轻微的裂痕，而白天星似是用力过猛，这根将近两米长的棍棒竟也在敲打时折断了。

赵戈怪叫着意图伸手捂眼，在抬手的过程中先把下落中的白天星打飞到更高空，而另一手又把越过自己头顶的白天星狠狠地拍落到地上。空中划出一道竖直散布的冰雾痕迹，白天星的身体又在沥青路面上砸出一个人形的坑，而坑中散发的淡蓝色光芒正闪烁铮亮，几欲炸裂。赵戈又向白天星抬起了巨足，口中的骂声响彻好几条街道：“你这龌龊的小冰人儿，一来二去净往我眼睛上打，我这就让你死得其所！嗯…？”

身处于极致的光亮之中，白天星的外形已不可辨认，他从坑中飘浮起来，很快上升到了与赵戈的头部同高，晃得赵戈另一只眼也略有失明的趋势。白天星全然意识到了，自己脑海深处的那个“幼稚”的小学生正在苏醒过来。

寒光爆裂，从极寒的光明之茧首先现出的依旧是任刚剑的脸孔，然而脖子以下的部分被无缝覆盖了淡蓝色的骑士装甲，右臂则从肘关节开始包裹上了宽膛的钢制炮台，后背装载了机械式喷气翼，赛博格式的身体组件与古风的护甲相映出一种荒诞感。但荒诞的或许不是这副外表，而是在寒光的沐浴下重塑自我的“白天星”，精神力深处的远古能量引导他发表了新生的开场白：“白天星之残骸，于容器之身完全解放！冰甲裂雹，冥河逆流，其名为闪光白天星！”

闪光白天星借着机械翼的喷气而悬浮在空中，一双胀红的眼凝望着赵戈的脸孔，寒冷的狂气流此起彼伏着，像是要把大地掀个底朝天，十字路口的上空降下了密密麻麻的大片雪花，很快就在沥青路面上盖出一层积雪。赵戈裂开的眼睛已彻底看不见了，另一只眼勉强从褪去的强光中看到了闪光白天星的身形，此刻他不禁感到被戏耍，也更咬牙切齿地说道：“闪光…什么玩意儿？你这小冰人儿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行头，你以为这样会让你更强吗？真是别出心裁的没品！”

“满月碎裂拳！”喷气翼让闪光白天星超迅速地移动到赵戈的头顶，他覆着盔甲的左手冒出了激烈的低温气场，发着光的坚硬手掌打出一击连摄像机也拍不下的上勾拳，只把赵戈头顶上的左犄角强行拆断。犄角带尖的半截从高空旋转下落，断面上还覆盖着厚厚的冰霜，落在路面的积雪上，很快就被持续降落中大雪给埋住。赵戈的头上还剩另外半截左犄角，断面上也抹满了冰霜，整个过程快到连他都没看清，只感觉彻骨的疼痛从头顶一直深入到了大脑。

“你…你是谁？！”赵戈惊异地质问道，他不完全能理解眼前出现的场面。对赵戈而言，最合理的解释是眼前的“小冰人儿”在什么时候被偷换掉了。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那我换成你能听懂的语言吧。”闪光白天星冷漠地说着，举起了与右臂绑定的炮筒，左手则按在右侧大臂上。“我是任刚剑，原本只想以最无趣的方式日复一日地活下去，却不幸被恶魔和有心利用恶魔的人给破坏了生活的平静，为了活命只好出手反抗，最终在濒死的状态下觉醒了新的力量，作为白天星的容器实现了自我的进化，现在的名字是…闪光白天星！”

“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我还是听不明白啊。不过，你要是觉得你能阻止我，那就来试试看吧！”赵戈说着用巨大的双手各投出一颗暗黑的能量弹，分别有大概三四米的直径。闪光白天星借着喷气的推进先是用自己的身体撞上一颗，任凭暗黑能量在他身上炸开，但这一击没让他受到可视的伤害，随后又凌空飞起一脚，甲胄覆盖的腿俨然是沉重的钝器，又把另外一颗能量弹当空踢炸。闪光白天星的全套动作只用了不到三秒，自己的身上也没有沾染任何熏黑的痕迹。

“那你是真的不明白啊，我可不是来阻止你的，我要…粉碎你！”闪光白天星抛下了胜利的宣言，又飞旋身体从侧面打出左勾拳，将赵戈头顶另一只完整的犄角也砸断了。赵戈捂着头凄厉的叫着，周边建筑物的玻璃窗都被这巨声喊叫震碎了，疼痛之余，他张开血井大口，愤恨地向空中的闪光白天星吹出黑蒙蒙的吐息。黑色风暴没能吹走闪光白天星，相反，他还将喷气机械翼的功率调整到最高，直接在赵戈的黑吐息中逆行飞进，举着发光的机甲拳头就冲进了赵戈的嘴里，直从这巨型恶魔的后脑勺破壳而出，墨绿色的皮肤碎块在夜空中随着方向各异的乱气流飞散。

“你…怎么往人嘴里钻…你…不讲武德。”赵戈的头壳被击穿，说话变得不利索了。闪光白天星重新抬起右臂，在炮筒中蓄集起比未进化时更加浓缩的低温能量。赵戈这时忽地从巨大化的身体向外释放暗黑的气氛，似乎是将吸收到的怨念又抛弃了，他膨大的身躯很快恢复了原状，而闪光白天星还悬停在之前的高度。回归了通常大小，赵戈开始拼命摆动翅膀，看上去又准备用飞的逃离现场。然而这一次，他的头壳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给死死地拿捏住了，那是几乎瞬移到地面上的闪光白天星。

“不会再让你跑掉了。”闪光白天星阴冷地说着，炮筒中闪亮的低温能量已满盈待发。

“住手啊…你不能杀我啊…我才是受害者啊！我才是被社会背叛的人啊！”赵戈无法挣脱闪光白天星的手掌，只好歇斯底里地喊冤，嗓子都喊得破音了。但赵戈背对着闪光白天星，没能看到后者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那就安静地当受害者吧。”闪光白天星捏紧着赵戈的头颅，借助喷气翼的推力将自己和赵戈都带向高空，他右臂胀大的炮筒毫无偏差地瞄准了赵戈。“暴雪裂空炮！”

淡蓝色的浓缩低温能量从炮膛口爆开，在夜空中绽放出冰晶飞溅的“烟火”，赵戈惨烈地嚎叫着，冰洁的爆炸摧毁了赵戈的身体，他从头颅开始消解成粉末，紧接着是躯干，然后是手臂，翅膀，直到腿脚，分毫不差地化作了随风飘散的尘埃。

2010年4月29日，赵戈死亡，年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