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星戏话 第十九章 生命的漂泊

赵戈像是从书架上碰掉的陶瓷制品似的四分五裂在地上，不仅四肢碎成几截，那一双让他得以驰骋于夜空的蝙蝠式翅膀也从后背脱落。这一幕是白天星透支了自己的身体换来的，他现在不仅呼吸紊乱，而且还实打实地正在七窍流血。发生战斗的枯草地上此时布满了厚厚的冰雪，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四月底的景象。

“补刀啊…你们…”白天星趴在冰雪之中，向其他人虚弱地说道。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赵戈失去四肢的躯干竟凭空地悬浮起来，在离地大概3米的高度不稳定地摇曳着，他碎掉的半个头壳在他升空的过程中也摔落到了冰雪地上，暴露出疑似是的大脑的黑色身体组织。“呵呵，你这小冰人儿的手段真是比恶魔还要疯狂，如果我在上次与你们交手时挨了这么一遭，我可能真的就灰飞烟灭了。但是，我才不会就这么等死…”

雳暮星先一步意识到不妙，将带电长矛竖立在地上，从长矛尖端快速发射出“电磁蛇矛”的电流。浮在空中的赵戈躯干虽被电流击中了，但也只从他身上多掉落下几颗墨绿色的碎渣，根本无法危及其生命，反而是爬在赵戈身上的残余静电让这个无臂躯干看起来更加诡异了。随后，赵戈剩余的一只大黑眼珠扩散出了黑色的气氛，这气氛顺着空气传播，裹挟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越过了人群，蔓延向了远处的警车，车里坐着负伤的曹安晨。黑色的气氛在众人身上分别停留了几秒钟，而后又回流向了赵戈的无臂躯干，融入进他的身体里。

“喂，这是假的吧，怎么又长回来了！”烈午星瞪大眼睛说出了众人共同看到的场面。赵戈的破损躯干上又钻出了崭新的四肢，新的手脚表面还流淌着淡绿色的像是体液的物质，而他背后则冒出了比原先更巨大的蝙蝠样式的翅膀。最后是碎裂的半个头壳从缺口的位置长出来，完整的恶魔之颜复原如初，黑色的大眼珠与一对尖利的犄角全都就位。

身体恢复原状的赵戈降落在众人面前，也难看地喘息着，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欲望了，正当众人失措，赵戈率先发话道：“怨念是一种基础的负面情绪，任何人的思考回路中都有它，而在你们当中，小冰人儿和那个警车上的小子拥有着最强烈的怨念，正好能让我化为己用。那个脏老头儿的邪术夺走了我的能量，我现在没有余力杀死你们，但我刚吸收的怨念够我再延续一段时间的生命了。我不打没把握的仗，咱们就后会有期！”

“等一下，你又想溜之大吉吗！怎么可能让你逃走两次！柳璃，还有新来的，你们能飞吧，拦住他！”雳暮星向两位女性喊道，自己也没闲着，只将手中握着的带电长矛当作标枪向空中的赵戈投掷了出去，赵戈却不知从哪一刻起在身体周围造出了黑色半透明的球形屏障，飞出的长矛被弹开了，回旋着摔落在冰雪交杂的地上。苦丛星虽是飞起靠近赵戈，但面对这一层屏障也束手无策。

“这样吧，我们来约定个君子协议。”赵戈在屏障的掩护下发话道。“现在我们互相无法打倒对方，今天我们的冲突先到此为止。我原本是个温情的人，我不会趁你们落单或者睡着的时候偷袭你们，下次我们也堂堂正正地来正面决战吧，地点是市区的废弃民宅，小冰人儿和雷警官都知道那是哪里，至于时间…三天后的晚上十点，也就是4月29日的22点，我说得够清楚了吧？如果你们不来的话，我也不介意对周边有人住的建筑物做一些无差别的破坏，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赵戈在黑色屏障的包裹下升起到更高处，这黑漆漆的一团成了他在夜晚天空中的保护色，不出几秒就从众人的视线里淡去了。雳暮星发蔫地盯着地面上赵戈遗留下的残肢，挫败感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其他人身处这个局面不知该说些什么，趴在冰雪地上的白天星先开口了：“要想办法…必须一招之内打倒他…否则…还会重蹈覆辙…”

“说得轻巧，你看看你自己，自杀式袭击一次都站不起来了，那我们还能有更强的绝招吗？要不然，谁自爆一个看看？”烈午星蹲下身子说，他把斧子随意地扔在冰雪地上，看起来也十分气馁。热斧子在冰雪之中融化出一个斧形的坑。

“我有另外一个思路，既然赵戈主动提出三天后再找他，我想，可能是他必须要有三天的时限去汲取人类的怨念才能确保打倒我们，既然我和任同学都能察觉到恶魔的存在，也许主动提前出击也是个办法？谁跟恶魔讲君子协议啊，何况赵戈算什么君子。”雳暮星说。

“大家都累了吧…今天晚上发生太多事了，也许先休息一下比较好。”苦丛星说。

“啊，都这么晚了！你们快回我的警车上去吧，我会把你们每个人都送回家，我跟你们的家长也说明一下情况。”雳暮星向众人挥手示意，然后单独面向了炫朗星。“你叫龙伊晴，对吗？刚才我对你有点不礼貌，希望你别介意啊。你太姥爷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介于现在这个状况，可能也需要你跟我回局里做个笔录，可以吗？或者你先休息，明天再来也行。”

“我现在去。”炫朗星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与恶魔交战的五人回归了平时的样子，而刑警队的支援已终于赶到现场，雷国勇跟同事交代了情况后，南城近郊的五星级酒店被警方迅速封锁，地下室的“恶魔病培养机”被几位特警重点关注着。雷国勇向领导请示了自己需要送孩子们回家，带着另外四人回到了自己开来的警车，曹安晨正在后座上歪扭地睡着了，所幸这辆车足够大，随后雷国勇也就驱车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先后将柳璃、杨燚明、任刚剑送回家，只带着龙伊晴和曹安晨回到了刑侦局。

龙伊晴的问话很快就结束了。雷国勇从她的自述中得知，龙伊晴的父母在国外工作，很少能回家照顾她，她从小是由姥姥、姥爷带大的，近两年龙伊晴的姥姥、姥爷也相继故去，因此她在国内仅剩的亲人就是大她三辈的太姥爷皇甫崩，也就是她姥爷的父亲。在龙伊晴和太姥爷的朝夕相处下，她或多或少听说了恶魔病与魔神星的事，也并不出于个人意愿地被炫朗星所选中，比另外几位魔神星持有者都更早。至于龙伊晴没在更早的战斗中露脸，也只是因为皇甫崩不希望她受到恶魔的牵连。

“最后一个问题，皇甫崩提到过的‘真正的敌人’，你有任何头绪吗？”雷国勇问道。

“没有，我问过太姥爷，他不告诉我。”龙伊晴消沉地说，但看上去像是在说实话。

“大概的情况我掌握了，我找你问话呢，其实就是例行公事地排查一下你和地下组织以及赵戈的关联，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关于老爷子的事情，我再次向你表示诚挚的抱歉，我会协助你为他申请烈士证书的。”雷国勇说。

“不必了，我想太姥爷也不在意他的身后名。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龙伊晴说。

“现在公交和地铁都停了，我让我同事送你吧，你写个地址给我。”

“那谢谢您啊，雷警官。三天后我会到赵戈约定的地点去的，也麻烦您把地址告诉我吧。”

两人交换了信息，雷国勇将龙伊晴送出了刑侦局。此时曹安晨被铐在审讯室里，把额头搭在了桌上，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总之无论是雷国勇还是其他刑警都没从曹安晨这问出半句话。雷国勇回想了交战时发生的一些事，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开始查询任刚剑和杨燚明的档案，两人确实曾就读于同一所小学。雷国勇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可能是由于疲劳过度，醒来时已经早上6点了，他安排实习刑警给曹安晨提供了早饭，自己则驱车前往了睡前查到的那所小学。

由于双手被铐在审讯桌上，曹安晨这餐吃得非常难受，他盘算着自己是否应该吃饱了肚子就变成暗辰星突破出去，又唯恐刑侦局的戒备森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曹安晨费力地将最后一点馒头送进嘴里，然后在又在审讯室里没事做了。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只见审讯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雷国勇再次回到了审讯室里。曹安晨将视线歪过去，仍然是一副不想配合的样子。

“曹安晨，我挑明了跟你说吧，你的事情其实可大可小。我们没有掌握你犯罪的直接证据，我所看到你仅有的越界行为也只有在酒店地下袭击我们的这件事，但如果我们当事人都不追究的话，其实这件事也可以当它没有发生过。”雷国勇严肃地说。

“…？”曹安晨不知道现在唱得是哪一出，疑惑地直视起了雷国勇。

“我一向是遵守原则的，但我这么做的根本目的也只是为了维护社会的治安，简单来说，现在社会治安层面的首要矛盾是赵戈的问题，如果你愿意加入讨伐赵戈的战线，我想不光是我自己，我也能说服其他当事人去不追究你袭击我们的事。”雷国勇说。

“你想让我帮你们打赵戈？别开玩笑了，我在警车上都听见你们说这个赵戈有多可怕，我犯得着去送这个死吗？再说了，我才不相信你们，要是真的打败了赵戈，到时候你也只会想尽各种理由把我扔进监狱里，没错吧？”曹安晨说着，眼球有些胀红。

“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我们也需要借用你的力量，请你考虑清楚。”

“我不考虑！你们城里人的治安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啊，就该让赵戈在你们城里暴走到底，闹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样才够过瘾！”曹安晨越说越激动，他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却被审讯桌上的铐子给拦住了，整个手腕被膈得生疼。

“刚才那些话你敢你爷爷再重复一遍吗？”雷国勇忽然问道。

“…”曹安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提他的爷爷，于是愣在了座位上。

“很抱歉我擅自调查了你读过的小学，学校里还存着你的一些信息，包括你父母的联系方式。你失联很多天了，你的父母心急如焚，我一大早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接了。我听你父母说，他们当年是为了给你爷爷治病才搬到城里来住，为了解决你上学的问题，只能给你办了借读手续。你爷爷的病一直没治好，后来你辍学了，也没再去看过你爷爷，对吗？”雷国勇一板一眼地说道。

“跟你有个屁的关系…”曹安晨又开始避开视线，但他的语气已不再强硬。

“你的父母现在就在审讯室外面，他们很高兴听到你平安无事，他们也希望带你去看望一下你住院的爷爷。接下来我会把手铐给你解开，让你去见你爷爷一面，我会跟你们一起去一趟医院，但不会出现在你爷爷面前。在这期间你要怎么做，由你自己来选，听懂了吗？”雷国勇一字一顿地问道。

曹安晨不语，但似乎已经没有了抗拒的意识。雷国勇解开了曹安晨的手铐，然后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曹安晨的父母带着哭腔冲进了审讯室，从两边抱住了孩子。之后，雷国勇驾车带曹安晨及他的父母前往了爷爷所住的医院。

在父母带领下，曹安晨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爷爷住的病房，爷爷躺在病床上，盖着厚厚的白被子，口部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着许多滴着液体的管子，看起来保持这个姿势非常久了。曹安晨深呼吸着走到床边，小声喊了一句“爷爷”，只见床上躺着的爷爷缓缓地伸出了右手，竟自己摘掉了扣在脸上的氧气面罩。曹安晨的父母面面相觑，他们很久没有见过爷爷有自主的动作了。

“安晨啊…你这是多久没来了…你爸妈跟我说…你上学忙…”爷爷艰难地说着，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吐出这几个字。

“啊？啊…对，我忙，初中的作业特别多。”曹安晨说道，不想让爷爷知道自己辍学的事。

“忙点儿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没学上…想忙都忙不起来…”

“您说得对，我珍惜。”曹安晨含糊地应付着，唯恐说多了话就露馅了。

“哎，安晨啊…你看我这个床头柜里…应该有个箱子…你拿一下…打开…”爷爷抬着的手轻轻向旁边一指。曹安晨打开了病房的床头柜，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纸箱，他听爷爷的话把箱子打开了，只见纸箱里是一个印着游戏机图案的纸盒，盒子看上去已经有些泛黄了。曹安晨取出了纸盒，明显感到了小件电器的重量。

“爷爷，这是？游戏机？”曹安晨不可思议地看着病床上的爷爷。

“你啊…刚到市里上小学那会儿…你爸告诉我…你拿了同学的游戏机不还人家…我心合着…给你买个不就行了…你爸偏不…所以啊…我做生意的朋友来看我的时候…我托他帮我带的…哈哈…反正我退休金留着也没用…”爷爷开怀地笑了，一笑就止不住咳嗽。“我…想把游戏机当面交给你…可你上了中学以后…老不来看我…”

“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曹安晨双膝无力，跪在床边，泪流不止。

“咳…这有啥错的…知道你忙…哎…怎么还哭了呢…就一个游戏机…咳…”爷爷咳嗽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曹安晨的父母都聚到床边，想让爷爷别说话了，但都没能阻止他。“安晨啊…学习的事情不用太钻牛角尖了…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做个好人…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让自己良心过得去…不必太计较名利…”

“知道了，爷爷，您说的话我牢记。”曹安晨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来，坚定地望着爷爷，但眼里新冒出的泪却根本止不住。

“好…那我放心了…”爷爷说完这句话，抬起的手垂了下去，脑袋歪向一边，一旁的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哔”声，而监测仪的屏幕上只剩下一道平平的横线。曹安晨的父母悲痛地趴在病床边，摇着爷爷的身体，但爷爷已经听不到了。

曹安晨的脸上挂着泪痕，目光凝重地走出了病房，看到雷国勇正站在病房外。

“雷警官，我要打赵戈。”曹安晨毫不犹豫地向雷国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