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星戏话 第一章 疫病

我的朋友，你听说过“恶魔病”吗？也许你没有直接听说过这个单词，但是，你一定听过类似“村头儿老李家的孩子突然就疯了”或是“生活在城里的娇生惯养的中学生突然就抑郁了”这样缺乏同理心的陈词滥调。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样的“症状”有可能就是恶魔病引起的，你，会有多惊讶？抛开这些小打小闹不谈，接下来我要讲述的，将是围绕这个所谓恶魔病展开的冗长的故事…

2010年2月，新人明星赵戈突然从公众视野中消失。自从在新年电视晚会上以喜剧演员的身份出道，他表演的节目让全国的观众在新年前夜笑得前仰后合，赵戈因此受到了全国媒体及民众的关注，也顺势签约了多部今年内将要拍摄的电视剧与电影。显然，赵戈的“不辞而别”不是隐退，其经纪人在记者面前给出的似是而非的回应也明示了这一点。当然，记者同志们是不会甘心止步于此的，在多方消息渠道的汇总下，各家媒体都相信赵戈是因为突发舞台事故而无法出现在舞台上，而他接受治疗的医院也被挖了出来。

在保镖与医护人员的掩护下，记者朋友无法直接进入赵戈的病房，但这样高关注度的公众人物是不会被媒体轻易放过的。自从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赵戈将于4月21日下午出院”，各大知名媒体的记者巴不得提前一个星期就在医院大门外面开始蹲点了。当日，身穿便服、带着墨镜与黑色毛帽的赵戈被自带火眼金睛的记者们一眼认了出来。坦诚来说，赵戈把个人特征隐藏得滴水不漏，但是紧随其后的保镖还是暴露了赵戈的身份。记者们蜂拥而上，将负伤初愈的赵戈团团围住，向他问询起伤情以及今后的打算等等，更有甚者直言赵戈“是否因不满片酬而佯装受伤”。赵戈无意回答任何问题，但他在记者的人海之中寸步难行，那魁梧的保镖也无能为力。

“先生，您还好吧？咱们叫警察来控制一下场面吧？这人群也太夸张了。”保镖问道。

“人群？人…”赵戈此时眼神呆滞，精神迷离，连说话都有点吃力。然而在嘈杂的人声中，保镖忙于推开记者的围堵，故而没能注意到赵戈的异常。靠得最近的几个记者似乎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们已然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后排的记者完全没有放松包围圈的意思。打破这一僵局的，竟是从赵戈脸上传来的不和谐的、近乎“酥脆”的撕裂声——前排的记者亲眼目睹了，摄像机也如实拍下了，赵戈从额头到下巴裂开了一道曲折的缝隙，缝隙中溢出了阵阵绿烟。

终于有一部分记者失去了采访的欲望，他们一边惊叫着一边试图从人群中脱离，但还是被胆大的记者形成的人墙阻拦住了去路，留在前排的记者这时还发问：“赵戈先生，请问您这是在对即将拍摄的新作进行预热吗？新作是科幻片、还是恐怖片？这个现场特效是怎么做到的？”

“科…科…”赵戈的喉咙中艰难地蹦出了几个音节，也不知道他这是随意发出的声音还是在回答记者的问题。更多的记者察觉到异常了，就在他们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间隙，赵戈的“脸皮”向两侧裂开、脱落，露出一张墨绿色的狰狞脸孔，头顶两侧生着漆黑的尖角，口中排列着锋利的尖牙，尤其让人不适的是那一对鸡蛋一般大的黑眼珠，整张脸给人一种似人非人的违和感。

恐慌立刻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成群的记者终于开始逃窜，有几位摄像师连摄像机都丢下了。赵戈这时从他的“人皮”中整个脱离，展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俨然是一头背负着巨大蝙蝠翅膀的墨绿色恶魔，但是在目击者眼中，这个恶魔状的生物毫无疑问就是赵戈变的。而赵戈接下来的作为也完好地迎合了他的恶魔外表，前排不舍得扔掉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毫无悬念地被赵戈盯上了，这是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性，或许是职业操守让他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工作设备。这位摄像师正蹲在地上试图解开线缆，赵戈则用他那如假包换的翅膀飞到摄像师身旁，抬起了墨绿色的手臂，刀片似的手指对准了摄像师的后背。赵戈的手臂随后急速落下，轻易地从这位摄像师背后穿入，又从他前胸穿出，而赵戈的手指上还黏连着心脏的碎块与断裂的肋条。

赵戈出院的情景正在被多家电视台直播放映，那些被丢弃在原地的摄像机分别对着某个视角拍摄到了现场的部分情况，也录进去了人们惊慌失措的诸如“出人命啦”、“相机就别拿了”或是“快跑啊”的喊叫声。这样的计划外直播没有持续太久，各家电视台的负责人接到了政府部门的指示，为“避免引发民众恐慌”而先后切断了现场直播。当然，这无法改变全国人民已然形成的关于“新人明星赵戈出院后化身为杀人恶魔”的共同记忆。

刑警赶到后迅速封锁了现场，尽管恶魔赵戈已经不见踪迹了。目击者们的证词有细微的出入，但大方向上还是一致的：出院的赵戈化身为恶魔状的生物，徒手杀害了那一位留在现场的摄像师，之后飞离了事发地点。刑警起初对目击者的证词表示怀疑，但法医检查了受害者的遗体，初步鉴定的死因是“被不规则形状的利器从背部击穿身体，无法排除遭到大型生物的袭击，致命损伤是心脏撕裂”。这无疑是一起恶劣的命案，目击者的证词也没有主观撒谎的迹象，这让刑警的工作无从下手，毕竟没有人指导过他们要如何捉拿一个恶魔。

市刑警支队的一位老刑警在办公桌上反复查看着目击者的证词，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瓶中的茶水几乎被泡成了黑色也没顾上喝一口。老刑警叹息着从座椅上站起来，犹豫不决地走到白板前面，写下了“恶魔病”三个字，又原地思考了几秒钟，随后将这三个字擦除。

另一方面，赵戈兀自飞翔在逐渐暗下的城市天空中，自从步入了演艺圈，他已很久没有行走在一般市民生活的街道中了，当他身体出现变化的那一刻，他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赵戈逐渐远离了楼宇林立的闹市区，在临近郊区的某个十字路口的上空盘旋不止，此处建有一所老旧的中学和具有七十年代风格的办公楼。此时学生都已放学、上班族也离开了工作岗位，赵戈确定四下无人后，降落在了老旧中学的操场里。赵戈环顾着四周，这学校里的景观对他来说很熟悉，但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怀念。

在学校中停留了数分钟，赵戈再次扇动翅膀飞起来，这次他降落在了旁边的旧式办公楼旁。赵戈围着办公楼徒步行走数圈，确定了这附近没有人，随后他绕到了办公楼正面的玻璃门，玻璃门的把手上挂着锁，赵戈将锁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试着用手指捏了捏，果然将锁捏碎了。赵戈推门而入，一楼大堂的灯光已经关闭了，但他的黑眼睛仿佛非常适应这样的暗度，他一眼看到了柜台上的座机，又在柜台附近搜索了一番，看到了贴在柜台桌面的纸条上的物业紧急联系电话，是一个私人手机号。

赵戈静止了片刻，用粗大的手指抬起话筒，输入了纸条上的那个电话，不多久就接通了，对面传来了不耐烦的男子声音：“喂？这么晚了找我干啥啊，谁又忘带东西了？”

“你们…咳咳…”赵戈的嗓音非常沙哑，他干咳了两声，努力地让自己听上去像是个人。“你们这个楼原来有个…惊蛰民福金融公司对吧，现在还有吗？”

“有啊，肯定有啊，这家公司他妈的来钱可快了，且搬不走呢。你有啥事？”

“哦…谢谢…这公司的老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佘…佘大…”赵戈搜索着自己断断续续的记忆，他的思维好像不如他还是人类时那么好使。

“佘大海！咋了，他欠你钱啊？非得这时间找？”物业人员反问道。

“我…是…啊不…”赵戈本想顺着物业的话往下讲，但又觉得“要债”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他迟疑了几秒钟，随后改以一副义正辞严的语气。“我是国家审计署的，我们接到消息称佘大海可能有大额不明来源收入，我们需要对他本人的财产状况进行审计，你有他现在的住址吗？”

“你这么说我也难办啊，那个佘大海…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啊。要不这样，你明天白天直接来找我，我平时就在惊蛰民福那栋楼里，你啊，给我看一下你那个叫什么，哦，审计署，给我看一下审计署出的文件，然后我带你去找佘大海说一下情况，你们再到他家里去查别管是什么东西。你懂我意思吧？如果是我直接给你这个地址，我也怕被报复，理解一下吧。”物业人员说道。

“明天…上午？那样的话，我们也顺便查一下物业的账本，您看是否方便？”赵戈说道。

“哎你这…得，算我倒霉，那你到时候可千万别说地址是我给的。你记一下，佘大海现在就住在…”物业人员念出了一段地址。赵戈在柜台找到了纸笔，但他现在的粗手指和尖锐指甲已经无法拿起人类用的笔，所幸那不是一段难记的地址，是市区有名的高级公寓，赵戈凭一腔执念也能记在脑子里了。

“佘大海，我要你血债血偿！”赵戈站立在办公楼的门口怒喝道，他喉咙中发出的巨声让办公楼的玻璃上都震出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