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夜长歌 第一章 海啸

魏辛再一次躺在了海滩上。..

阳光在身上炙烤，热辣的如同来往的比基尼少女们，魏辛从冰桶中取出冰镇好的饮料，偶尔可见飞过的海鸥，他插上插管深吸一口，像在深吸这得来不易的舒适时光。

他本来是不可能享受这一切的，甚至连看到大海都是奢望。地下五十米的住房，教条死板的电管，乏味重复的三餐，这才是他的日常。哪怕在游戏中，想来到这样一个海边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

但现在他躺在白色的长椅上，旁边的冰桶里放满了他没见过的酒水，太阳火热，少女们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打着排球热汗淋漓。还有几个青壮拿着滑板向海里冲去。他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清淡的白云。舒适的海风吹拂着他，现实世界里的聒噪与窘迫都在此时远离。他数着在这里的每一秒。

手中的饮料喝光了，他摘下墨镜，看第七只海鸥从他的上空掠过，他知道这一切又要结束了。

地面传来震感，远眺地平线，隐约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白线。魏辛看向一个身上纹着椰树的男人，下一秒那个那人便冲着天边大叫起来，但他听不懂；他又看向男人身边的美丽女性，她迷茫地摊着双手，然后就被男人拉着飞奔起来，边跑边向周围人大喊，女人带着怀疑的目光也加入了一同呐喊的行列。

周围人群开始骚乱起来，越来越多人见到了那条白线——现在已经更大了。魏辛拿起第二瓶饮料熟练打开，人群从他身边飞逃，鸟类四处惊叫亡命。他盯着那条白线，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海风。

海水来的很快，海滩上的人还没跑完，巨浪已到眼前，白色的浪花已经变成了蓝色的巨墙，轰鸣声如雷滚先至，巨浪尾随而来，海中来不及撤离的人已在白浊的巨墙中消失不见，此刻它撕去在远处安静如山的假面，向着海岸张出了汹涌的巨口。

天地间只剩下海啸的轰鸣，魏辛看着那骇物，已然增长至数十米高，遮天蔽日，如摇摇欲坠的高楼，又如陡峭滑坡的险峰，须臾已至眼前。许多人直被吓得瘫倒在地，魏辛抬头而望，费了一会劲才勉强辨认出浪潮的顶端，浪花似乎已经变成了天上的白云。在那巨大的轰鸣中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度假结束了，他平静的看着巨浪，直到那山一样的浪潮轰然倒塌，狠狠拍在他身上。

梦醒了。

魏辛床尾的墙上挂着一张海浪的画，因为这画他妈已经说了他很多次了。他家在地下，虽然有干燥设施也总觉得潮湿，他妈让他挂一张太阳上去，所以这幅画晚上是海浪，白天就变成了太阳。

一道富有感情的声音适时响起：“您好，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您该起床了。您的母亲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早餐，请洗漱用餐，并在餐前祷告，感谢神的光辉。”

“好了，我起了”魏辛及时阻止了声音的重复。神的光辉能照耀到地下三百米吗，他心想。

魏辛走出卧室，看到他爸爸魏伯劳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他妈妈正对着镜子画一些简单的妆。按理说完全没有看报纸的必要，他们的电子管家“太阳”会告诉他们最新的新闻。但是听说老爸的上层领导们都有在早餐前看报纸的癖好。他爸爸也认为纸媒是在这个电子时代的一盏长灯，所以每天早上六点就会有邮递员把两天前的报纸放在门口——当然是二手的，一手的报纸稀少且昂贵，魏辛的妈妈并不想为了一份报纸付出那种代价，所以坚决禁止了。

魏辛洗漱完出来，早餐依旧是一碗白粥，一块温热的蛋白膏，一块绿色的蔬菜膏。母亲已经在桌前坐好，双手搭在了桌子边沿。父亲仍一脸凝重的看着报纸。

“赶紧过来，就等你了。”妈妈朝魏辛招呼。

他的妈妈江梅是一名老师，初中三年就是在他母亲的严格看管下度过的。还好现在他已经高三了，也即将步入人生的下一道分水岭。马上就要脱离魔掌了！他忽然开心起来，朝妈妈露出笑容：“来了来了。”

魏辛坐到餐桌前，也把双手搭在桌沿上。

妈妈瞥了他一眼，然后跟他父子说：“祷告！”

“急什么！”老爸有点不耐烦地跟她说，见她一眼瞪了过来，马上把报纸扔到一边，“也不能把你急坏了，这臭小子每天都磨蹭，我好好管他。”

魏辛:“…”

说完又觉得不放心，接着对魏辛说:“再过几天就要受洗了，整天没点紧迫感。高考也快到了，考不好看你怎么办。”

魏辛在心里翻着白眼，只是妈妈听见这些话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只是叹了口气说:“祷告吧。”

一家三口都把双手搭在桌沿，闭起双眼开始默念颂词:

神啊

感谢您的光辉

他指引迷茫的世人

赞美您的光辉

他洗涤罪恶的灵魂

后边的不想念了，魏辛只好在心里数数，大概数了三分钟，悄悄睁开眼，看见父母都祷告完了。也大胆睁开眼来。

早饭没什么味道，但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吃这个，在搬到神都以前，他们可以吃的再丰富些。

早些年父亲杨伯劳是中央省南部的一个小干部，偶然听说教廷每年的受洗其实是一场神选，会挑选一些神性充足的人成为神职人员，而神都的名额又格外的多。多方验证后，老两口毅然拿出家资搬来了神都打拼，在这逼仄的小房间一租就是好多年。

他们期望儿子万幸能成为神职人员，如果不行上个神都的大学也是很好的，万一神明垂怜，一家人都在受洗中选中，那才是几辈子的福气了。这些年过去，一家已勉强在神都立足，母亲成为了中学教师，父亲则托别人的福做了一个小科员。

唯一可惜的是经过了几次受洗，魏辛都没有被教廷带走，他的父亲已经开始觉得那是一个谣言了。只能期盼魏辛能上个好大学。

这一切魏辛都知道，虽然父母都在刻意隐瞒，以免给他压力，但他从蛛丝马迹中就可以辨别。但他也没有说出来过，一家人在神都就这样默契维持着贫穷又温馨的生活。

“就是能多来几次海啸就好了”魏辛喝着白粥心想，“也不知道是什么饮料那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