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九十一章 宣帝遇险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叔父是唯一一个审问过李固的人，他到底招认了什么也只有你才知道。临安城这场疫灾，多少人哀号惨死，多少人满门不得幸存，如此大的一场祸事，难道真的只是他受了鸠鹤拔的贿赂蒙骗这么简单吗？”

????张齿刚刚显露的怒意此时反倒收了回去，长叹一声，语调甚是感慨，“青儿哪，等你到了叔父这个年纪就能明白，这世上的事也不是桩桩件件都那么复杂，有的时候人糊涂起来……”

????他的语音突然顿住，视线惊讶地投向前方。张青立即回头看过去，只见永安门外甬道的另一边，周立秋身如利箭般冲了过来，忧急地朝着张青喊道：“张大哥！陛下……陛下身边也有鸠鹤拔的死士……”

????这么一句话已经够了，张青惊骇之下不及多问，立时跃身翻下高台，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瞬间便消失在夹廊尽头，留下张齿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垂纱帐帘中，熟睡的宣帝蹬了两下锦被，翻了个身，随即又没了动静。

????跪坐在榻前软垫上的掌事娘子隔着纱帘察看片刻，转头悄声对随侍的内监宫女道：“陛下还得睡一阵子呢，你们都累了，趁机去歇一歇吧。”

????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躬了躬身，正要立起，另一名老内侍道：“太后娘娘吩咐过，陛下身边侍候的人少了可不行。”

????掌事娘子低声笑道：“有张公公和我还不够？往日倒也罢了，如今疫病横行，若是人人都熬得油尽灯枯，还怎么照顾陛下起居。”

????张公公瞧了瞧身边这几张已经尖瘦的脸，想想围屏后还有女官领着三名宫娥待命，若要侍候倒也尽够了，便不再拦阻，轻轻嗯了一声。

????这三人退出之后，宣帝榻前便只剩了张公公和掌事娘子两人，分别跪坐在床头床尾。低垂的纱帘这时又飘动了一下，宣帝翻身向外，半边脸埋在软枕中，咂了咂嘴。

????掌事娘子抬手拂起半边纱帏，视线一寸一寸地抚过这张稚嫩的脸庞，眼角微微闪光，竟似涌起了泪意，手指轻颤，仿佛想要去拨开他的额发。

????张公公也探头来看，慈爱地拉了拉被角，转过头正要把半开的纱帏重新合上，突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脖侧随即传来剧痛，本能地抬手抓挠，抓住了掌事娘子以束发银簪刺喉的手腕，身体拼命向旁侧一倒，撞翻了榻边的小桌。

????围屏外的侍女们闻声奔了进来，掌事娘子吐力一挥，将张公公的身体砸向来者，趁这一点空隙，尖锐的发簪转向床头枕上刺去，一串血珠划过半空。

????冲在最前方的女官躲过了砸来的尸体，猛扑上前抱住了掌事娘子的腰，银簪因此未能落下，只挑破了床前垂帏。掌事娘子反手一掌，将女官打得吐出一口血，她却坚持不肯松手，收拢双臂拼命向后拖拽，无奈肩骨随即被拿住，一扭一错，骨裂之声传来，整个人被摔在地上。

????掌事娘子正要返身，一名宫女从窗下端起花盆猛砸过来，逼她不得不侧身挥臂挡开。此时又有两名外殿内侍冲了过来，虽然没有兵刃空手扑上，抵挡不过三招两式，但到底又拖延了片刻时间，周立秋紧随其后冲入殿中，试图避开飞来的银簪，还是被其划破衣襟，只听得南窗边一声巨响，张青直接撞碎窗棂跃身而入，手中长剑出鞘，破空掷出。

????沉睡的宣帝因蜷在内侧，直到碎窗之声传来时方才惊起，爬起身揉着迷离的双眼向外看去，模糊间只看到纱帘上成片的血色，一只温热的手掌随后盖在了眼皮上，将他的头半揽入怀，耳边传来周立秋低沉的声音，“陛下先不要看，没事的……”

????张青将透胸而出的剑锋从掌事娘子软倒的身上拔出，将她拖到了围屏后方，这才俯下身去。

????因是仰面而躺，刺客的视线直勾勾地盯在雕花的殿梁上，眼底却没有功亏一篑的不甘之色，反倒有些如释重负，面对张青靠近的面庞，低声喃喃道：“你有君上……有故国……我等……原本也是同你一样……”

????周立秋这时已经安置好了宣帝，快步奔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死了……”张青怔怔地站起身，叹了口气，“……你看看这些人，心中偏执，看这世间皆为仇怨，未免太过可恨、可叹、可怜，同时也令人可怕……”

????周立秋想到方才千钧一发的险情，急速的心跳短时竟有些平息不下来，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张青皱眉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立秋深吸一口气，除了臂上伤口微感麻痒以外，又没觉得有其他不适，笑着摇了摇头。

????鸠鹤拔死士刺杀宣帝事件给宫城和朝堂都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张太后在内苑立时发动了一场暴风般的清查，就连张青也本着瞧瞧更放心的原则，命四名副统领对麾下暗暗筛看了一遍。

????献国痋学圣子的数量原本就不多，当年大灾之后又折损了不少，幸存者们失了家国，未必个个都愿意听从鸠鹤拔的驱使，所以他这三十年苦心培植出来的手下，真正具有圣子身份的其实就这么几个，倒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到处安插渗透，故而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更多的人来。

????那日察觉到宣帝有险之后，周立春两兄弟急着赶往宫内，其他的事一概来不及安排，所以锦娘在医馆又多关了一晚，次日方才有刑部的人过来接收人犯。

????因有刺杀重罪，奉命来押解的都管不敢大意，直接给她上了重枷，双足间也缚了铁链，从后院到前堂不过走了几十步，踝间肌肤便已擦磨出血泡。

????周立冬表面看来性子清冷，实际上是个再心软不过的姑娘，瞧着有些不忍，稍稍拦停了片刻，让一个侍卫给她缠上布条。

????锦娘面上并无感激之色，仍是一片漠然，冷冷地对她道：“鸠鹤拔精通痋术，你们若能早些捉拿他或许还有救，要是晚了，谁都救不了你。”

周立冬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正要询问，押解的官兵已有些不耐烦，在后面猛推了一把，将安华郡主推出门外，拖上了囚车。

随后周立冬向几人告辞，准备返回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