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八十二章 转机

师徒二人正低声探讨着，周立秋突然自屋外惊惶地飞奔而入，叫道：“不好了！前厅那二十个病人，高烧复起，其中有几个，已经十分危重！”

????这批挑出服药的病患，有一半原本就是已在咯血的极危者，情况一旦恶化，能挽回的余地便很小，到了黄昏时，已有八人陆续断了气，仿佛清晨那片刻的好转只是回光返照。

????黑衣黑巾的太医署葬师进来将尸首抬走，病堂内许多人似乎都已无力哀伤，大部分只是呆呆地看着，间或有低微的抽泣声响起。周立秋忙碌了整夜却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有些受不了地冲到门外，看着斜阳下空荡无人的街头，喃喃自语：“难道当年献国城中的景象……也是这个样子吗……”

????龙耀的手轻柔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心，语音悲凉而又疲惫，“进来吧，现在还不是停下来掉眼泪的时候……”

????周立冬咬了咬牙，稳住神转过身，随龙耀一起回到药房，两人开始一项项地讨论方子，察看药材，思索什么地方出了偏差。

????外间病患服药无效的消息，周立秋犹豫了半晌还是告诉了石珀威。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坐了足足一刻钟，自己拿镜子检查了眼底舌底，极是困惑不解。

????“同样的方子，为什么于我就是有效的……”石珀威看着床头边桌上的药碗，两道纤柔的长眉蹙凝成结，“太过危重者暂且不说，那几位和我一样新发病的，为何依然起了高热……”

????周立冬坐在床边陪着想了片刻，将手拉过来握在掌中，道：“石珀威，昨天夜里你说……”

????石珀威顿时生起气来，一下子甩开她的手，“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周立冬后半句话被卡住，见他掀被要下床的样子，赶紧伸手搀扶，“你干什么？”

????石珀威抿着唇不说话，扯过外衣披在肩上，吃力地扶着边桌站了起来。

????“好好好，你要去见龙大夫是吧？我扶你去……”周立冬也没有办法，只能半扶着送他来到药房。龙耀回头看见两人，立时皱紧眉头，但似乎也没有力气再多责怪，指着木椅让石珀威先坐下。

????周立冬趁机正想说什么，周立秋恰在此时先开口问道：“刚才龙耀和我已经把药方重新又过了一遍，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对，珀威有什么想法？”

????“师父三十年前亲自处置过献国的疫灾，这个药方最基本的底子绝对没错，”石珀威的视线顺着药方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地移动，边想边道，“至于后头调改的几味药，看似过猛，但险中求存也是必须的……”

????周立冬立即点头，“是啊，而且服用之后，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见成效呢？”

????周立秋忙道：“我觉得……”

????“药方一样，差异一定是在病人身上，”石珀威看向窗外，边想边道，“这二十个病人中，有和我情形完全一致的吗？”

????“有个差不多年岁、刚刚发病的姑娘，但她服药之后，依然发了高热……”

????两名医者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沮丧。

????周立秋终于找到空隙敲了敲桌子，“我能说一句话吗？就一句。”

????龙耀奇怪地看向他，“谁敢不让三公子说话？请讲。”

????“我一直想告诉你们，昨晚石珀威跟我说想喝水，我就泡了那个……”周立秋抬手指向靠墙的一面药柜，那里有一个小抽屉因为匆忙没有关严。

????“栗果？”两位医者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药柜，又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同时都想到了什么。

龙耀面露恍然欢喜之色，“是因为肺火，肺火未解！”

帝都封禁，锁闭城门算是比较简单的一步，如何维持全城在危急中的基本秩序才是最难的部分。除了日常巡防以外，各病区里的医坊、药铺，太医署的库房，官储粮仓和银库都必须加排轮值。在人手日渐紧张的情况下，要能统一调拨各府府兵、京兆衙兵、金山卫和宫城禁军这几方，能力和身份地位缺一不可的，周立春也知道此时京城里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故而未曾推辞内阁的请托，将京城戒防的重责担了过来，每日里早出晚归，时常忙得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临安城这样的现状，若说有不幸之中的万幸，那便是兵营内尚未出现成批量的疾症，太医署也陆续传来几条不错的消息，让人在重重阴霾的暗影之中隐约看到一丝希望。不过城中的新发病例仍在大量出现，危重病死者的数字也在时刻增加，这座大乾帝都最终能否逃脱当年冼城那地狱般的噩运，此时依然是一个幽茫的未知之数。

????张齿用力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能下定封城这样的决心，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后果，但想得过多又有什么用，京城已经病发，身为内阁首辅，朝堂之责总该放在前头。

????张青担忧地看了叔父一眼，正要劝慰两句，突然看见周立春从泰清殿夹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忙抽身上前迎接。

????大家此刻的心情都很沉重，默默见礼后皆无寒暄，周立春直接进了内殿，前去探视。

??????周立春看了看张太后几无生机的样子，心中不忍，轻声劝道：“民间已有病患好转，太医令唐大人正在监看药效，一旦判定新的药方可以用于疗治。”

????张太后这几日整个人如同痴傻一般，连张齿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但今天不知为何，周立春的声音似乎能够传进她的耳中，令她第一次将视线从地板上移开，抬起了头。

????临渊世子半跪在榻前，眉目柔雅，辞气温润。她在神思昏乱之间，突然想起了年轻时和仁帝一起住在东宫的那段日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她人生中最为安心，也最为平静的一段时日。无论先帝多严厉，母后多偏心，无论多大的风波，多重的危机，她都没有像担心宣帝这般担心过夫君，她相信仁帝可以稳稳地坐在东宫之位上，成为将来的至尊天子，绝对没有人可以动摇。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仁帝的身边，一直站着临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