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八十一章 指腹为婚

石珀威黑晶般的瞳孔有些微散，努力定神看着周立冬，似乎想要跟他说什么，最终却又没有开口，无声地将整碗汤药喝下。

????这是他今日所用的第二服药剂，龙耀显然很是期盼能有奇效，一直在床边观察，隔半个时辰又诊了一次脉，许久后才将手指轻轻放开。

????周立秋已经不再像白天那般不停追问情况如何，只是将石珀威的手放回被中，轻轻给他掖好被角。

????屋外廊下只有一盏纸灯，幸而月色还好，光晕柔淡。周立春并没有进屋，只静静站在阶前，听到龙耀从屋内走出的声音，方才转过身来。

????龙耀走到他身边站定，忧思重重地道：“若能挨到明日不起高烧，这孩子……也许就能逃过一劫……”

????病房内昏黄的灯光从半开的窗棂下透出，可以看到立秋守在床前那专注的面容。周立春默然片刻，低声问道：“我能看得出来，珀威对我们立冬并没有厌恶之心。请问龙大夫，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呢？”

????龙耀怔了怔，转头望向他，“世子猜出来了？”

????“龙大夫不就是希望立春能猜出来吗？”

????龙耀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没错，当年老王爷和石家家主指腹为婚的就是珀威。”

????周立春的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但却十分疑惑，“龙大夫为何不肯通知父王？”

????“老夫问过威儿，他不愿意再提旧约，这件事情也就只能这么晾着。”

????周立春微微皱眉，道：“这么说，珀威是不喜欢立冬。”

????“并不全然如此。这孩子从小性子清淡，主意却大，就连老夫，也时常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周立春再次看向窗边的昏黄光影，心头甚是难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只希望上天垂怜，他们两个自出生起就有的缘分，即便真的要断……也不要断在此时……”

????龙耀长叹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返身又回到了屋内。

????这次疫病的患者中有许多人的病情都是在深夜突然恶化，龙耀所改新方中的用药又甚是冒险，故而丝毫不敢大意，与周立秋两人轮流值守在病房，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的状况。周立秋更是一直在床前不肯离开，即便困极稍歇片刻，眼睛闭上不到一刻钟也会惊醒。

????一直到下半夜，石珀威安静地躺着未起高热，只是呼吸有些短促，双颊潮红。周立冬用清水绞了巾帕给他擦拭颊边。

????似乎正在昏睡的石珀威突然低声道：“你不要……”

????周立冬伸在半空的手立时停住，低声问道：“什么？”

????石珀威徐徐睁开双眸，眼珠上蒙着一层盈盈的湿气，“你不要直接碰到我……这很危险……”

????周立冬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吧？你若不愿意，我自会小心不碰到你，但朋友之间，是永远不会彼此害怕的……”

????细细的泪滴从石珀威眼尾渗出，目光恍惚地凝视周立冬的面庞，低声道：“我曾经想过你是什么样子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立冬，无论将来如何，我都很高兴能够与你相识……”

????周立冬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放心，龙大夫能治好你，你不会有事的……”

????石珀威短促地吸着气，微见模糊的神智似乎突然间又清醒了一些，在枕上半抬起头，“……我想喝点水……”

????周立冬赶忙起身，到旁边小桌上倒了一盏水，叫来立秋揽起他的肩头喂了一口。

????石珀威的眉间浅浅蹙了起来，一口清水咽得有些艰难，周立冬想要再喂时，他闭上眼睛将脸转开，摇头不愿再饮。

????怔怔地盯了一会儿手中的水杯，周立秋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跳起向外奔去，经过外间时，顺手端走了一盏小灯。

????坐守在外间闭目养神的龙耀被他一冲而过的动静惊醒，以为出了什么状况，惊慌地跑到内间察看，只见石珀威侧躺在榻上，呼吸虽弱，状态还算稳定，又不放心地诊了诊双手的腕脉，确定病情没有恶化，方才长长吐了口气。

????这时周立秋已经返身回来，手里捏着一把红红的果子，泡进了水壶中，放到炉上加热。周立冬刚才受了惊，不由抱怨道：“您风风火火地做什么去了？把我给吓得……”

????“我给石珀威倒水。”

????“桌子上不是有水吗？”

????“他不喜欢喝那个。”说话间，周立秋已从壶中浅浅斟出了一盏色泽淡红的栗果水，递到石珀威唇边喂了半勺，见他果然不再拒绝，慢慢咽下了好几口，面上顿时露出笑容。

????龙耀对石珀威病势的预判甚是准确，她当晚未发高热，次日早晨苏醒时便明显转好，面上的潮红已经褪去，尽管四肢依然虚弱无力，却没有继发晕厥与抽搐。

????到了晚间，石珀威服下调改方子后的第五剂药，状态更加稳定，在龙耀看来已与当年献国病患好转时的情形基本一样，可算是连日阴霾下难得的一个好兆头。

????周立冬按龙耀的要求在堂里病人中挑了二十名，陆续给他们饮下首服汤药，所有大夫全程细心照看，只盼着过了这一晚能见效验。

????也许真的是上天开始垂怜，这批服药病患的高热在凌晨时开始回落，甚至有七八个人清醒了一段时间，主动开口要喝水。辛劳了一个通宵的大夫们十分欣慰，周立秋更是高兴地跑进内院病房告诉石珀威这个好消息。

????石珀威此时已能半坐起身，自己拿木梳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你睡足这一天，气色真是好多了。”周立冬坐在床边欢欢喜喜地看他梳头，突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前一晚说，曾经想过我是什么样子的……我琢磨了很久都没明白你的意思，难道咱们之前就认识……”

????石珀威原本苍白的双颊顿时红了起来，板着脸道：“发烧时说的胡话，你一定是听错了。”

????周立冬甚不服气，“可你那晚没有发烧啊！”

????龙耀这时走了进来，瞧了一眼徒儿通红的脸，挑了挑花白的双眉，坐下诊了脉，询问此时身体的感觉。石珀威知道自己的病况对于敲定最终的诊疗之法相当重要，一句一句答得十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