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六十五章 关于真相

周立春打定了主意之后，与父王连夜商议至二更方才回到寝院。因为心里有事，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好不容易蒙蒙眬眬合上眼睛，外间天光微透窗棂，又要准备起身。

????赵凌雪小心地为他整理衣襟，扣扎好腰带，眸中满是忧闷之色。

????周立春握了握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这一夜也不安生，再去躺一会儿吧。我送父王进宫后，还得去驿馆跟黄冶好好谈一谈，大约要过午后才会回来。”

????赵凌雪有些郁愤地咬了咬下唇，道：“你不是说利益为先，事实如何并没有人放在心上吗？那跟他们南楚人还有什么好谈的？”

????周立春伸手轻轻抚了抚爱妻的鬓发，摇了摇头，“事实如何，的确并非人人在意，但同时，也并非人人都不在意……世间情理总是相通的，我相信此时南楚国中，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不顾一切，就只想知道真相如何……”

????赵凌雪并没有怎么见过二皇子，可一想到他在故国必定也有家眷盼归，心中便有些难过，扑在周立春的怀中靠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往日临渊王父子一同上朝时，为了省事都是同乘一辆马车，今天因为目的地不同，各自备了车驾，同行至崇安大街分开，老王爷进了宫城，周立春则直接前往天牢。

????提刑司按说也料理过不少与临渊府相关的事务，但却没怎么跟周立春当面说过话，一开始部属来报世子爷在前厅等待时，他很是呆愣了一阵，再三确认没有听错才赶紧迎了出去。

????“这么早请大人过来，实在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周立春微微点头还了他的礼，笑道，“舍弟眼下有些麻烦，必须得他当面出去跟人家解释，我想向大人借他两个时辰，办完了事立刻就送回来，不知可否？”

????眼前的临渊世子穿着一身白底暗绣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清润柔雅，说话的语调也是一贯的温和如水，但他提出来借囚这个要求，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脑中一时有些发晕，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周立春不急不躁地先等他考虑了一会儿，方继续道：“你放心吧，我答应了要送回来，就绝不会食言让大人为难。现放着一个临渊府在京城，你还怕我们兄弟两个潜逃了不成？”

????“瞧世子爷您说的……”提刑司一面尴尬地赔笑，一面飞快地转动脑筋，几番评估之后，他犹犹豫豫地向旁边的都管示意，让他打开幽冥道，将周立秋放了出来。

????虽在囚室中睡了一夜，但周立秋素不娇贵，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带出来，只是碍于周围有外人就没有说话，直到跟着兄长出了天牢大门，方才轻声问道：“咱们去哪儿啊？”

????周立春转头瞥了他一眼，“当然是皇家驿馆。”

????南楚使团所住的皇家驿馆位于宫城之外，原本由金山卫担当外围防护，二皇子的尸身收殓送回之后，张青奉旨调派了禁军前去接管，特意清空了四周的几条街巷，将岗哨安排得尽量远一些，以免不小心再刺激到楚人。

????周立春从天牢过来之前，先派赤那向值守的禁军打了招呼。此时轮班负责的是另一位副统领，他素日便是个小心的人，生怕在自己的监管下出什么乱子，闻报后立即点了两支小队等在街口，想要陪同临渊世子一起进去。

????周立春笑着谢过他的好意，温言劝抚了一番，竟连临渊亲卫都留在了外头，只让立秋和赤那跟在旁侧，三人一起走进了驿馆的大门。

????馆内主厅已由内廷司以最快速度布置成了灵堂，二皇子的楠木棺椁停在正中，两边素烛高烧，白幡飘展，铜盆内纸钱成灰，尚有余温。

????黄冶一身麻衣立于棺前，双眸红肿，似是一夜未眠，面色灰败枯槁。

????周立春在厅外庭中停步，先示意立求将带来的两把青钢剑放在旁边石桌上，方才扬声叫道：“黄公子。”

????黄冶回头一看，眼睛顿时就红了，足尖点地飞扑而出，一掌直击周立秋的面门，霎时间拳来脚往，斗得是难分难解。

????周立春拿起石桌上的青钢剑，朗声道：“昆吾黄氏，当然要用剑不是吗？”说罢手腕一抖，双剑出鞘飞向两人。

????周立秋与黄冶腾身跃起，各自在空中接剑，随即又战在一处，剑风之暴烈，连庭中大树上青翠的树叶都被卷离了枝干，四散飞落。

????数十次火星迸发的交击之后，两柄剑身已渐现裂痕。周立秋双眸明亮，高声道：“黄公子，你看清楚了！”

????说罢，他纵身而起，当空重重劈下，其身姿、力度和剑势都与那日安华郡主极为一致，锋刃击在黄冶横挡的剑身上，两剑同时断裂开来，他随即转动手腕，剑柄向前一送，点在对方半段断刃的尾部，令其破空飞出，直直地飞向赤那站立的方向，赤那闪身的同时，立春也掷出石子击中了赤那后背，飞出的剑锋击中了赤那，幸好赤那早穿了金丝软甲。

????黄冶握剑僵立，紧紧盯着被剑锋命中的赤那，胸口剧烈地起伏。

????周立春走上前一步，慢慢道：“黄公子，无论你信与不信，这才是事实。”

????黄冶回头看向他，痛苦地摇着头，想要努力说服自己，“不，不是这样……你们乾人太过狡猾，这都是为了要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给我大楚的郡主……”

????“贵国朝中是何情形，黄公子想必比我清楚。舍弟指控安华郡主是不是真有那么荒唐，你也可以放在心里细想。”周立春转头看了小弟一眼，“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凭家父的地位和战功，让舍弟认一个疏忽意外之责，我临渊王府也并不是担不起。可这样只图息事宁人，对二皇子殿下的在天之灵是否公平呢？”

????黄冶全身一颤，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方灵堂。

????周立春也随同他看了过去，面上浮起悲怆之意，“我与二皇子殿下虽然只有数日之交，相知不深，但却足以知道他对于家国将来是早有设想的。也许对于贵国有些人而言，双方都不再深究是最好的结局。可是黄公子，你千里护送他来此，自然与那些人不同，你就真的愿意带着一份湮没真相的国书……就此扶棺而归吗？”

????半柄青钢断剑从黄冶的手中滑落，他猛地冲进灵堂，双手颤颤地抚上棺身，本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涌出。

????周立春示意立秋留在院中，自己缓步走上台阶，抬手齐额，在灵前肃然行了吊唁之礼，“我临渊府虽不畏战，但也绝不好战，并不想挑起两国纷争。舍弟不愿承担罪责，绝非蔑视贵国之力，而只是不想混淆事实，反倒让真凶渔翁得利。记得二皇子殿下曾经说过，边境安稳，民生丰足，方是他心中的立国之本。如今他不在了，也不知这份宏图夙愿，还有没有人能替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