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五十九章 暗流

晁贤惠是刑部天牢在逃的人犯，自有一套填写尸格确定身份的例行规程要走，而张青是由宣帝钦令主责缉捕之人，提刑司在最终烧焚尸体之前，也十分周全地恭请他前来加签结案的案卷。

????张青亲眼看见晁贤惠跳下山崖，知道其死因身份皆无存疑之处，天牢不过是走个书文过场而已，随口答应着，并没怎么记在心上，隔了三天才想起此事，随意找了个不当值的时间，前往刑部殓房阅看尸格。

????四月天气已趋和暖，晁贤惠的尸体加了冰，单独存放在一处小间。张青站在院外等着提刑司拿文书过来，本没打算去看尸首，谁知眼尾随意一扫，竟在小间里头看到了周立秋的身影。

????“太医不是吩咐卧床吗？你怎么跑出来了？”张青快步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晁贤惠肯定死得透透的，你还不放心，非得要亲自来看一眼？”

????周立秋正站在小间尸床旁翻检晁贤惠的随身遗物，转过头一看是他，顿时一脸的郁闷，抱怨道：“你说说看，我又没伤肺腑又没动筋骨的，非逼着躺在床上，那不就跟坐牢一样吗？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你就别管我了。”

????张青忍不住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瞟了两眼惨白的尸身，感慨道：“江湖中人为了荣耀富贵，介身于朝局之间，为某一方权贵效力，各国并不罕见。但晁贤惠已经有了这般声望武功，却仍是不计生死忠心至此，恐怕远非‘名利’二字所能解释。立秋，你觉得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无人可答，周立秋也只能叹一口气，随手将盖尸的白布拉起，刚拉过腰身，手底突然一顿，“这是什么？”

????张青朝他所指之处凑了过去，只见尸体上臂内侧隐隐露出一小半文绣，提起翻转一看，整体图样是一枝花卉，椭圆带尖儿的叶片微卷，捧出并蒂的两朵花头。

????周立秋皱起眉头，“……这个图样不是文绣常用的花卉，但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这么一说，张青竟然也觉得有几分熟悉，两个人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转头瞥见提刑司捧着文书十分知趣地等在门外，也不知已经默默站了多久，立时觉得过意不去，赶忙出来先办正事。

????签结案卷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两人走出刑部大门时日头刚刚过午。周立秋明显不想这么早回去，张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突然想到军器监新制了几把好弓，便商量着一起去借了出来，前往皇家南苑猎场试箭。

????周立秋到底还带着外伤，不能亲自上手，专指些刁钻的目标让张青试射。身为禁军大统领，张青不仅近战身手高绝，弓马也极是娴熟，调整适应了几次后，一箭飞出，射下了半枝柔软的柳条。

????“好！好箭法！”鼓掌喝彩之声从后方转来，周立秋回过头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朝张青的身后躲了躲。

????南苑猎场位于皇城之内，与其他几所借山野之势所建的猎苑不同，其湿地缓坡、往来步道多为人力所建，还安插了许多假山与凉亭。张青两人试箭的草坪背后就靠着半坡，顶上一座八角小亭，弯折而下的石阶上大约立着七八个人，站在最前方的便是周立春，身边一位锦衣青年鼓掌的手还未放下，正是刚才出声喝彩之人。

????南楚二皇子，位封亲王，按大乾礼制，待客位高一阶，他出使临安应由陛下礼迎。但当今皇帝还未娶妻生子，二皇子此来为的又是极要紧的国事，并非仅有礼节场合，故而宣帝早就下旨，命临渊世子代为迎客。

????周立春若是另一位皇子，这道旨意也许会令人有些遐想，可他只不过是位在宗室，和谈内容又大半与南境相关，朝野内外除了太后心中不悦以外，连张齿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还特意入宫劝解安抚：“旨意上说代天子礼迎，意思就是替陛下跑腿办差的，娘娘根本不用计较。”

????太后心里其实也知道礼数上没什么，只不过是忧虑陛下少了历练，而临渊世子的声名太盛罢了。这份私下的怨意除了几个心腹之人，连宣帝都没有察觉，可二皇子偏偏就能猜得出来，觐见宣帝时主动提出要去拜会，令许多人心中十分舒坦。这边捧了太后的颜面，那边面对临渊府他也并不怠慢，初见时便夸赞周立春俊雅高华名不虚传，又备了许多不太贵重又显别致的礼物，从王府到内阁，但凡礼节上应该点到的一个不漏，连金山卫处都不忘记派专使道谢，可谓上上下下周全妥帖，不过数日便赢得赞誉一片。

????张青值守宫城，这几日与二皇子交集不多，本身对这种长袖善舞的人物也不感兴趣，收弓上前见礼时，反而对他身后的黄冶更关注一些。

????当着客人的面，周立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给二皇子引见，“这位是临安禁军营张大统领，这是舍弟立秋。”

????二皇子笑得满面春风，欠身应了张青的礼，又看向周立秋，赞道：“那日临安城外初见，三公子真是好身手。”

????周立秋不喜应酬，行了礼没有接话，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二皇子身后的几个人影，突然怔了一下。

????大乾皇家猎苑安防严谨，临渊世子又有亲卫，故而二皇子随身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黄冶，另一个锦衣华服，身形轻丽，虽然英气勃勃又穿着男装，但还是明显能认出是个女子。

????察觉到临渊三公子扫视过来的目光，安华郡主并无避讳，反而微微仰起头，直接迎视，一双黑眸亮如星辰，在对方移开视线后依然专注地盯着他看，面色漠然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周立春是奉旨待客，张青却不担这个差使，见礼后便可离去，但他瞅着周立秋未得允准只能跟在兄长后头的样子，很讲义气地没有抛下他，也随着一行人缓缓同行。好在这次游赏南苑的活动本就已近尾声，大家绕着浅塘苇丛又走了片刻，便有内监前来禀报说回程车马已经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