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五十八章 平息

最初得知马场截杀使团的行动时，他真的是气急交加，对张齿满心怀疑，可等到晁贤惠在他面前跳崖而亡后，这份怀疑反而开始消散减淡。

????从容决绝，干脆冷漠，晁贤惠明显就是一个没有自己独立情绪的死士。网罗高手为己所用是一回事，培植死士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更何况像晁贤惠这样的顶尖人物，自然更是难以驾驭。

????与其说张青接受了张齿的保证或解释，倒不如说以他对自己叔父的了解，根本不相信他能有本事培植得出如此高阶的死士。

????“谁才是背后真正掌握晁贤惠的人，叔父你连一丝线索都没有吗？”

????张齿的目光在暗处跳动了一下，脸上分毫未露，叹息着摇了摇头，“叔父是文臣，跟江湖高手半点不沾，哪里想得出来？你还不如多跟临渊府商量商量呢。”

????这句话倒是说得不假，张青也觉得没有理由再追问。叔侄二人的心结本由晁贤惠引起，他这一死，永王案的余波便算是完全过去了，张齿心中一松，态度愈发的温和，甚至关切地询问了临渊三公子的伤势，聊了半日闲话方才告辞离去。

????张青尚未成家，府中向来只分前后不分内外，张府的小轿直接就停候在后院门外。张齿拍着侄儿的手命他留步，满面微笑地坐进轿中，可前方轿帘刚一垂下，他脸上的笑容便立即荡然无存。

?鸠鹤拔为临渊三公子设下这个陷阱，原本就是奔着彻底触怒老王爷和世子去的，晁贤惠下手自然十分狠绝。周立秋自恃年轻体壮过于逞强，其实伤势比表面看起来要稍重些，回京途中略微有些意识模糊，晕晕沉沉地靠在大哥的身上，倒把周立春给吓得不轻，除了常来府中伺候的太医以外，还让赵凌雪去把石珀威也请了过来。

????赵凌雪一向不是个能压制自己情绪的人，惊慌失措地赶到石珀威落脚的客栈，声称立秋“满身都是血，人已经死了大半”，石珀威把她激动之下的夸张修辞当了真，吓得一时不及细问，急匆匆过去的路上连眼圈都红了，结果当面一看也没有那么严重，先到的袁太医料理得很好，人也已经开始清醒，还很有精神地安慰她道：“我没事的，你别哭啊。”

???????石家与太医院的关系一向不错，袁太医既认得石珀威，也习惯了这些贵第高门动不动就请一堆大夫的做法，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起身到外厅向临渊王解说伤情，“三公子小臂的掌伤和背心剑伤略重，怕是要卧床几日，但只要小心清洗换药，再调补一下气血，也都不妨事的。”

????周元忠这才心下稍安，欠身致谢，命侍卫将人送了出去，自己走回内间，整张脸板得如同寒铁。

????一直坐在床头的周立春立即站了起来，立秋转头看见父王的脸色，也赶忙撑在枕上解释，“这件事不怪大哥，都是我的错。大哥说权责有别，一开始就叫我不要插手的……”

????周元忠向他瞪了一眼，“当然是你的错！你大哥只是同意你去处置马场的人，你专心把事情做好不就行了？谁让你去追什么晁贤惠？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出什么事，父兄会有多担心吗？”

????周立秋自知理亏，声音瞬间便低了下来，“……孩儿知道有些冒险，但晁贤惠一向踪迹难寻，好不容易看到个机会。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周元忠双眉一竖，“你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别人都是笨的？以为引逗了一下黄冶就万无一失了？幸亏冬儿让仲傅跟着你，今天你的运气若是再坏一点，你大哥他们赶过去就只能给你收尸！”

????这句话勾起了周立春心头的后怕，面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赵凌雪悄悄抚了抚他的背心。

????周元忠没有注意到他，专心致志地责骂着小儿子，“……闹出这样一场忙乱，总归是你任性不听话的缘故。现在你身上有伤，为父先不罚你，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跪两晚小祠堂。”

????周立秋挨骂的经验甚是丰富，知道父王一旦开始喊打喊杀了，基本就算接近尾声，当下乖乖地缩在枕上，点头称是。

????立冬瞅准了空子，插进来搂着周元忠的手臂撒娇道：“父王，三哥还得吃药呢，父王您也该歇着了，养足精神明儿再管教吧。”

????老王爷哼了一声，总算怒气稍歇，转身向外。周立春赶上前两步搀扶着，兄妹二人一路送到院外。候在门边的侍从们打了两对灯笼过来引路，周元忠转头正想叫立春停步，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想想大约也能明白是什么原因，拍了拍他手背劝道：“好啦，立秋的运气一向很好，今天也算是有惊无险，你不要一直放在心上。”

????周立春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夜色深处，低声道：“是我让他去的……”

????“什么？”

????“立秋出城，是我同意让他去的……”

????“你哪儿知道晁贤惠在城外呢？”周元忠皱了皱眉，责备道，“忘了你母亲以前怎么说你的？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担，未必是一件好事。陛下说过让你接待二皇子，明天就得忙起来了，今晚好生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周立春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低低应诺了一声，行礼目送父王离去，站在廊下又定了一会儿神，这才转身回到屋内。

????赵凌雪总觉得石珀威更会医治外伤，拉着他到外厅写调补方子，周立秋喝完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大哥的脚步声，忙半坐起身。

????周立春就着灯光端详了一阵他的气色，安慰道：“父王责骂都是因为心疼你，并非是真的生气，你不用害怕，早些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周立秋嗯了一声，见兄长起身要走，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周立春回过身，“怎么了？”

????“我其实不怕父王生气，”周立秋仰头看着他，眸中微有亮光，“我最害怕的，一直是大哥你不生气……”

????周立春呆呆地怔住，压抑了半日的情绪在胸中翻滚激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三思而行，”周立秋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绝不再这么莽撞……让父王和大哥为我担心。”

????周立春目光柔软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抿住唇角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吕梓安及时阻止关外马场袭击南楚使团，怎么都算大功一件。临渊府连夜拟了奏本，将事情始末呈报给内阁，张齿为了撇清不敢耽搁，又立即转奏入养居殿。

????竟然有人胆敢如此蔑视王法，在临安天子之地做出这样的事情，宣帝自然怒不可遏，立即诏命内阁严查严惩，并调骊山卫立赴关外封锁这七大马场。

????其实按周立春最初的想法，虽然借着南楚和谈的机会，朝廷自设马场革新马政势在必行，但这终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大乾数十年马政还算平稳，前线供给也基本合规，各大马场原有的格局并没有出现难以修补的弊端，完全不到直接废弃的程度。旧制与新政之间如何平衡衔接，各大马场的现状如何兼顾，一直都是下一步想要商讨解决的议题，谁知还没有安排周全呢，消息先就泄露了出去。马场的人并不知全盘细节，以为吃饭的生路一下子全都没有了，这才铤而走险，惹出眼下这团乱子，平添了后续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