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三十六章 闹了误会

忍着胸中烦乱谢过恩赏，张青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胃口，便将席面分给了当值的部属，恹恹地回到私宅。然而再怎么不高兴，给长辈拜年总是不可忽视的礼数，稍歇了片刻，他还是洗漱更衣，按往年惯例来到了张府。

????张齿既知他要来，又怕他不来，见到了人方才放心，不等行完礼就赶忙扶了起来，道：“都是自家人，你昨夜当值，何必这么早就来？快坐下喝杯茶吧。”说着又吩咐夫人，“侄儿跟别人不一样，越是年下越不得清闲，恐怕留不了他太久，你亲自去厨下催一催，别误了席面。”

????对于这个打小养在府中的侄儿，张夫人一向视如亲生，倒是真的看重这顿团年饭，见他们叔侄俩已经坐下说话，自己便忙着前去厨下安排了。

????她的身影刚一消失，座上二人的表情就立时起了变化。

????张青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身看向庭外的积雪，“我已经把皇城筛了好几遍，再也没有晁贤惠的任何踪迹。此人大概是已经逃离临安了。”说到这里，他缓缓回过头，直视张齿的眼睛，“我再问一次，除了这件事以外，叔父还曾牵扯过什么吗？”

????张齿立即摇头，语调极为恳切，“没有。真的没有。叔父虽有自己的想法，可对临渊王府，该有的敬意自然还是有的。”

????张青绷着脸犹豫了一阵，眸中的厉色方稍稍减退，徐徐道：“陛下御体多病，确实不宜再起风波。所以不管内幕如何，这一次我已决定不会多言。至于日后，叔父想必心里明白。”

????“你放心，叔父在朝多年，行事自然是有分寸的。”张齿松了口气，忙亲自提壶斟了杯热茶，推向侄儿，“可是青儿哪，平心而论，手段虽错，但这顾虑却非无中生有。若是我大乾兵权能稍得平抑，不仅陛下安稳，对临渊王府本身，其实也大有益处嘛。”

????张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叔父我没听错吧？宫廷政变，永王被杀，你却说对临渊府大有益处？”

????张齿轻轻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大乾以往旧例，新帝登基之后，即便委任军务，也必定会四处调防，这么做所为何来？不就是因为宗室中人离皇权太近，警戒异变而已。像老王爷这样统兵数十年的，你想想以前可曾有过？”

????“这怎么能一样？人人皆知，老王爷只是蒙先帝赐国姓封郡王，并无宗室血脉！”

????“就算是这样吧，可军功太过、兵权太盛也一样是历代大忌。别的不说，临渊王府的三公子四小姐，无爵无职，走出去却比正经侯爷还要令人退让三分，等闲的将门之府可有如此声势？”张齿一面察看着侄儿的脸色，一面向他倾过身去，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朝野内外多少人，暗中提起周立秋时都叫他什么吗？”

????张青不由一怔，“什么？”

????“叫他小李丕。”

????张青的眉睫顿时一颤。

????李丕逆贼。

????昔年威名赫赫的天州豪族，获封之后立即反叛，才有了如今的大敌梁国，虽然这逆贼早已作古。以他为临渊府后代的类比，怎么想都不对味，整个大乾天下又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李丕叛乱的开端，便在于帅门之府声名鼎盛，而主君却对其深信不疑，致使社稷危难，江山近乎易手。

????张青眸色深深，问道：“老王爷知道这个说法吗？”

????“暗中流言，谁敢明着跟他老人家说呢。”张青放缓语气，继续劝道，“青儿，你要相信叔父对临渊府并无恶意。如果在陛下当朝时，能提前分离兵权，有所制衡，总比无奈之下才做这件事情更好吧？”

????张青眉间升起恼意，显然并不同意，“你之所以会这么想，终归还是担心将来钳制不住临渊王府。但实际上，老王爷身为武臣从不参政，军方有才之士也从来没有被他打压过。临渊军如今的声势并非是先帝恩赐、陛下纵容，那都是实打实的军功。”

????张齿还想再辩驳什么，被张青快速抬手止住。

????“说到底这是想法不同，争不出个好歹来，我也不想再争了。请代我向婶娘致歉，就说宫中急召……”他摇了摇头，脸色难看，“这一餐饭，恕我有些吃不下去。”

????张齿自然知道三言两语不可能劝服他，倒也不是特别心急，赶在后方挽留了两句，并未勉强。

????闷闷不乐地走出张府大门，张青的步履缓了下来，额角开始抽疼。他是武人筋骨，除夕在宫城守值一夜仍是步履如风，结果出来拜了个年，反倒觉得周身沉重，只想早些打马回府蒙头睡一觉。

????正月初五前禁忌诸多，又是劳作了一年，所以城中许多街面皆已休市，唯有朱雀大道这一段仍是熙攘热闹，酒肆茶楼比往日的客流更盛。因为心情烦闷，张青纵马前行的速度稍稍快了些，不料刚从朱雀横街转上主道，就见半空突有一个人影破窗而出，直摔在他前方地面上连滚了几滚。

????张青猝不及防，一时停不下来，快速提缰向旁侧让了一下，马蹄才没有踩上去。正在愣神之时，只见又是一具身体被扔了出来，跟先头那个人滚成一堆。

????紧接着，一个锦衣青年从二楼窗口跃下，带着满面怒气，踏步上前揪起地上两人提拳就打，一眼看过去，正是周立秋。

????不可否认，尽管张青在叔父府里强力声辩，但“小李丕”的说法仍然带给他不小的震动，此刻眼见着临渊三公子当街打人，楼上楼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眉间顿时生出怒意，一按马鞍，飞身而出，接住了周立秋的拳头，两人快速对拼了几招，彼此的火气都有些足，拳拳生风。

????地上两个人早就吓得抱头瘫软，抖得更加厉害，想要爬远一些，半天都挪不动，看其衣饰，倒也是两个贵家公子的模样。

????“周立秋！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张青双拳击出，将对方逼退了两步，怒斥道，“此乃临安皇城天子脚下，不是你随意妄为、无法无天的地方！”

????周立秋气得脸发白，“你上来一句话都没问过，怎么知道是我无法无天？”

????“我用不着问！他们两个再有错处，京兆衙门报官的大门随时开着！你这样私自罚处、当街殴打，算是性情张扬还是嚣张跋扈？”

????他正说着，酒楼门口堆成团的人群后突然挤出来周立冬，有些着急地劝道：“消消气，都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