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十九章 叛乱始末

晁贤惠逃逸在外仍未归案，但这并不影响对此次事件的最终处置。负责主管此案的官员被谪免出京，刑部尚书罚俸三年，惩处得算是不轻不重。

????对于与晁贤惠同案的所有人犯，早晚清点，监管得密不透风。

????天牢上下从都管到狱卒自然更不敢大意。为防生出意外，像晁贤顺这样的人犯，天牢已经完全禁止外人探视了。

????这一天，狱卒老魏清扫完幽冥道，又去自己负责的几间牢房外点了人头，腰酸腿疼地正打算回值房休息一会儿，只见当值的曲都管急惊风般地奔了过来，慌乱地找出钥匙，说临渊世子要来探看晁贤顺，让他赶紧招呼人手去打扫清理一下，免得囚室太过腌臜，冲撞了贵人。

????对于老魏这样的人来说，临渊世子高在云端之上，几乎不能仰望，当下也很惊慌，找了几个人直奔晁贤顺的囚室，先将他捆在墙角，随后忙忙地收卷烂絮，追杀虫鼠，还打了两桶水冲洗地面，简直恨不得把床板上的稻草都给一根根垒个整齐。

????到了这个境遇，晁贤顺早已是心如死灰，眼前的景象虽然让人惊讶，却也引不起他的好奇之心，只瞟了两眼，便又靠墙闭目，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囚室里的嘈乱渐渐停止，少顷，有人过来将他拖到栅门边，强行推搡为跪姿。

????一个清冽的声音自外间传来，“给他把刑具去了吧。”

????晁贤顺全身一震，霍然睁开双眸，定定地看向牢门的另一边，牙根渐渐咬紧。

????只见已经清扫得异常干净的内牢通道上，摆着一张梨木靠椅，周立春拥裘而坐，身后并无随从，只站着立秋立冬兄妹二人。

????众狱卒听命取了囚犯身上的铁镣之后，已全数退出了内牢区，四周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阵，晁贤顺方才冷笑一声，先开口道：“不是说临渊王府不干涉有司审讯吗？世子还是忍不住了？”

????周立春语调似冰，“此案已经审结。朱笔御批，判你腰斩弃市，本应再株连三族，幸而陛下宽仁，许你族男丁流放发卖。怎么，这个结果还没有人告诉你呢？”

????即便不感到意外，亲耳听到最终这个无望的结局，依然让人胸中如同刀绞。晁贤顺脸色灰败地扶着地面，几乎跪坐不稳。

????“我手上有一份晁大人的履历。”周立春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文书，翻开硬封念道，“据载，仁和七年，你是英州通判，回鹘偷袭围城，府尹和参将都逃了，你一个文官守城不退，有幸得先帝亲旨嘉奖，从此仕途平顺。那个时候的晁大人，骨头里还算有些血气，心里也还算有家国子民，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份心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晁贤顺面现怒意，猛地前扑，捶地嘶声叫道：“晁某效忠先帝与陛下，此心从未变过！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我陛下朝局安稳而已！”

????周立春徐徐后靠在圈椅椅背上，冷冷道：“大人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了。你与族兄晁贤惠勾结禁军密谋叛乱，袭杀永王，如此作为，怎么能让陛下的朝局更加安稳？”

????晁贤顺眸中涌出泪水，“这次的失败，我无话可说。但就事论事，若非陛下听信谗言，执意要削弱内戚宦官，我晁贤顺还是要说，此等行为仍是恶例，不可擅开。世子爷素有才名，请问，我大乾为政为军皆有制度，难道日后四境领军之人，全都能依例效法老王爷所为吗？”

????这番话也算掷地有声，连周立秋的眉睫都有些微动。

????周立春仍是面无表情，“所以你心有不甘，便想拿我父王的性命，用以警示后人？”

????晁贤顺拼命摇头，神情越发激动，“昭阳门的安排是我下的令，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要截杀临渊王，我只是想要挟持临渊王让陛下亲政而已，并非是要杀害老王爷！”

????周立春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问道：“那你可承认是在为晁贤惠效力？”

????晁贤顺怔了怔，点头。

????“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晁贤顺面色惨白，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临渊王，从来没有……”

????事态到了这个情势，晁贤顺继续狡言虚饰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周立春问到这里，大略已能印证胸中所疑，于是不再多问，缓缓站了起身，转头离开。

????内牢大门开了又关，接着便是外间上锁的铁链声响。晁贤顺紧扣在栅木上的手指用力滑下，长度已近翻卷的指甲被折断了几根，鲜血渗出，在发黑的木头表面留下数道朱痕。

????他瘫软在地，似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走下天牢门外高高的长阶，周立春的步履越来越慢，眉宇之间积着疲累之色。

????周立秋走在兄长身边，眸色也有些茫然，轻声问道：“朝中究竟还有多少人，会是晁贤顺这样的想法？”

????周立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天牢的阴沉门庭，默然未答。

????王府的马车辘辘驶至三人前方停下，侍卫放好了上车的脚凳。兄妹二人伸手搀扶住兄长，劝道：“大哥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天这么冷，早些回去休息吧。”

???

????每至年尾，朝务的重中之重便是安排各项仪典祭祀，而后宫要筹备数场年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年陛下新登大位，愈发与往年不同，太后自然更是上心，每日都在审看各种酒席和器物单子，还屡次宣召卿天鉴的占星术士进宫，商量岁末祭的法事。

????女官素莹进来禀报首辅大人殿外请见时，术士正在解说近来的星象。太后素知兄长并不赞同自己过于笃信星象，忙命他从侧殿退出，这才示意女官宣请。

????自那日张青从府中拂袖而去后，张齿虽然大面上稳得住，心中到底有些不安，这次进宫，主要是为了将此事告知太后。

????太后再信神官，最倚重的还是这位内阁首辅的兄长，闻言不禁有些着急，“兄长不是说过……晁贤顺的事与你没有什么干系吗？”

????张齿的神色有些无奈，“确实没有直接卷入，只是以前跟其打过一些交道而已。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注意防范，哪怕只有些许牵扯，也是很难解释的。”

????太后想起张青那个难以压服的性子，心中越发地焦虑，不由抱怨道：“本宫早就说过嫂嫂太过娇惯孩子，兄长总是不听，现在才知道难以管束，只怕已经晚了！”

????张齿忙安慰道：“微臣这次进宫，是请娘娘心里先有个数，倒不觉得青儿真会把事情做绝。只不过这孩子既然起了疑心，只怕咱们以后行事，得要加倍谨慎才是。”

????这“以后”二字蕴含的意思，太后岂会不知，可近日永王案在朝中掀起的波涛，委实让她有些心惊，此刻提起来，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犹疑的神色。

????张齿轻叹一声，“怎么，娘娘甘心看着陛下将来……竟有可能要仰赖周立春的脸色吗？”

????太后纠结片刻，喃喃道：“也未必会这样……以本宫素日看来，临渊世子倒也不是轻狂莽撞的人。”

????张齿嘲讽地笑了一声，摇头，“娘娘，朝局的关键并不是临渊王府现在想做什么，而是他们将来能做什么……人心多变，不可不防啊。”

????太后只不过是稍感优柔而已，并不想与他争辩，当下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了，若有合适的机会，自然会提点青儿几句。”

????年下内阁的事务也是一大堆，张齿说完该说的话，见太后已然领会，心中稍定，问过宣帝安好后，便不再更多耽搁，行礼退出。

太后心烦意乱地靠在凤位上发了一阵呆，左右呈递上分赐的年礼单子也无心多看，丢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