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二十五章 城内变故

正说着，赤那走了过来，吹灭桌上灯烛，三人方才恍觉天光已亮，稍稍感到有些疲惫。这已是箭书限定三日的第二天，潜入行动不能再拖延。周立秋命陶云领着龙江涛去邻帐休息，自己也抓紧时间小睡了一会儿，至午时起身，将钟明等重要将领召来，一一引见给龙江涛认识。

????身为南楚战事首胜之将，龙江涛在朝堂文臣们的眼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军中之人对这个名字却都很有印象，甫一见面，倒也不需要过多的介绍。到了黄昏时分，赤那抱着两套黑衣软靴进来，又递给周立秋和张青一人一个小弩，让他们缚在腕间调试。

????龙江涛从未见过这般兵器装置，好奇地靠近细瞧，越看越是感叹，“就这么个小弩，居然能连发六箭，实在是太精巧了！”

????“它有个名字叫连弩，由我小妹设计，谷城墨家工匠打造，赤那那儿还有两个呢，龙将军喜欢，就拿一个过去吧。”

????龙江涛急忙道谢，接过小弩把看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忧虑之色更浓，正想要开口，周立秋又背转身去，对帐中诸人道：“潜入京城的计划，全军上下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我和张大统领今晚出发之后，你们的举动要一切如常。”

????众将躬身抱拳，齐齐应诺了一声：“是！”

????周立秋稍稍回头，又看向龙江涛，“前锋营交由龙将军直接指挥。其他几营的将军现在你也认得了，我吩咐过他们，限期满后，若我未归，务必随前锋营行事。你有赤那和陶云襄助，相信我不在的时候，也能够稳住城外的大局。”

????因为事先全都单独商谈过，诸营将领对此指令皆无异议，反倒是龙江涛自己没有立即应答，面上浮起忧沉之色，嗫嚅道：“王爷，末将以为……”

????周立秋抬手止住了他，语调虽平，但神情严肃，“龙将军，本王方才所言已经算是军令，并非在与你商议。”

????龙江涛以前哪曾被人暗示过自己不遵军令，立时涨红了脸，低头退步，躬身应道：“末将领命。……请王爷见谅。”

????周立秋颔首示意他起身，不再多言，又叫了赤那过来吩咐安排其他事项。张青眼见龙江涛闷闷地告退出帐，心头疑惑，急忙跟了出去，在大帐后叫停了他，问道：“我看得出来，将军应该不是会质疑军令的人，你刚才的意思……是反对潜入京城吗？”

????龙江涛轻轻摇头，“我不是反对潜入京城，我只是反对临渊王亲自去。”

????“为什么呢？立秋在京城年轻一辈中，头脑最好，身手最好，对宫内地势也很熟悉，他当然是个最合适的人选了！”

????龙江涛本想着不要多嘴，但到底年轻，心里有话也稳不住，左右看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问题并不在这里。请大统领想想看，杨连庆已是叛国的罪人，陛下和两位御弟落在他手中，未必能活着救出来。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朝廷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如临渊王这般能镇得住的人。一旦他也填进去了，朝堂宗室，谁还能有这样的分量？怕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为了谁有大义名分这样的事就能闹个四分五裂各自为阵。皇族动荡必致内乱，而内乱……必伤国力和民生，对于百姓而言，这岂非一场劫难？”

????张青从来没有想到这上头过，一时怔怔呆住。

????“我的这些想法，王爷心里自然清楚，所以总不肯让我多说。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再清楚又能怎样呢？陛下明明还在，就想着将来要安稳朝堂了？就要为了一个未知的结果，优先保全自己，不去尝试一切可能的办法了吗？”龙江涛长长叹了口气，语调无奈，“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临渊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他都能有这样的感觉，张青当然更加知道自己这位老友的为人，心绪难免焦躁起来，回到帅帐后忍耐不住，终究还是拿着龙江涛所言问了问周立秋。

????周立秋已经换好了一身黑衣，点头应道：“没错，龙将军的忧虑我心里明白，他的这些念头也不是说没有道理……”

????“那你还不顾反对，一定要自己去？万一真像龙江涛担心的那样，玉石俱焚都填在里头，那大乾的将来……”

????“世间大部分事情不都是这样吗？你只能权衡利弊，永远无法确保万全。这已是我目前能想出的最好的计划，又岂能因为有风险而不加尝试？”周立秋瞧着张青又郁闷又焦急的样子，不由淡淡笑了起来，“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适合朝堂，你总不信。当下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我不是看不明白大局，也不是算不清楚得失，其实很多时候我都知道最有利的选择是什么……只是根本做不到罢了。”

????城外的周立秋为了留住宣帝的一线生机而殚精竭虑，城内的杨连庆当然也不会以为停战这三天就真的可以放松。小皇帝是目前自己手中最大的筹码，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一直将其囚禁于养居偏殿，周边所有防卫皆由施将军亲自负责。宫城之外凡是与周立秋曾有牵扯的地方，比如临渊旧府、扶风堂、一应亲友府邸等等，他都派出人马立即监看起来，既防备内通消息，又不让他有落脚之处。

????手下虽领了号令，但心头仍有些疑惑，不以为然地问道：“属下不太明白，不管在城外有多少兵力，这京城里头可是完全由将军掌控的。临安四门已封，难道周立秋还能潜入进来不成？”

????“像他和张青这样的高手，再怎么防备都不为过。”杨连庆望着前方黑沉沉的窗口，冷哼了一声，“临安城毕竟太大了，封得住普通人，未必能封得住他。”

????属下不敢再多言，行礼退了出来，按照指令分派人手，将周立秋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一监控了起来，丝毫不敢马虎，一直忙到入夜才安排妥当，亲自回宫复了命。

????施将军此时正在养居殿中与杨连庆讨论宫防城防的事务，旁听过回禀方才知道两人正在防备什么，心绪顿时也有些复杂，等到商议完正事，便寻了个话隙问道：“周立秋兵力占优，情势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恐怕他也不得不想得更长远一些，未必敢于犯险。请问王爷，您是真心觉得……他竟然肯亲自前来吗？”

????杨连庆的眼睛微微眯起，眸色迷茫，“若论以前他当然会……但人总是要变的，毕竟临渊王府已经退出京城好几年了，未必能猜得准他现在的心思……”

????两人正感叹间，原本一片宁静的外厢突然响起了喧哗之声，听上去虽然嘈杂，但模模糊糊又很遥远，听不明白在喊叫些什么。施将军立即一跃而起，提剑出殿，廊下侍立的亲卫们也都已听闻，见他出来，忙指向东北边。

????养居殿向东有一排配殿及一排厢房，施将军绕过后廊甬道时嘈乱已停，只见道边红墙根儿下跪了一溜儿人影，细看却是三名将官与二十来个兵士，皆被捆成一团，个个惊惶畏缩。

????这个情形没什么难猜的，施将军只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逃兵？”

????属下点了一下头，冷哼一声，“将军如此深恩厚赏，这些人居然还想偷偷逃离，简直就是活腻了找死！……啊，将军也来了？”

????施将军急忙回头，只见杨连庆手扶佩剑，从甬道口缓缓走了过来，寒肃的视线犹如冰刃一般，逐个从地上这些逃兵身上划过，“你们既然随本将军起事，每个人都该明白这条路不可能回头。此时此刻，这城墙外头有什么罪名等着你们想过没有？谋逆必诛九族，坚持到底才是唯一的生路，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那倒也不值得继续活下去。”

????押跪于地的人早已瘫软无力，有人低头无言，也有人小声哀求，“求大将军开恩，再给一次机会，大将军……”

????杨连庆并无丝毫心软，眼锋扫过施将军，吩咐道：“阵前叛逃，当斩首示众，令百夫长之上的所有将官，前来观刑。”

????施将军微微抿了抿唇角，抱拳应道：“是。”

????这二十多人原本就已捆扎结实，不需要再行拘拿。等杨连庆离开之后，立即命手下开了一间配殿，将这些逃兵逃将尽数丢了进去，等待明日公开行刑。施将军向来懒得管这类事务，便由他料理，自己转身走开，不料刚踏上石阶，手下又从后方追了过来，叫道：“请将军留步！”

????施将军本就沉默寡言，与下属之间也没有任何私交仅仅是上下级关系，听到他呼叫难免奇怪，停步回身，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属下来到近前，先扫了两眼周边，压低声音问道：“城外给的期限再过一日就到了。不知大统领有没有跟将军提过……他最终会做何决断？”

????施将军的唇边浮起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统领怎么可能跟我说呢？”

????属下讪讪笑道：“话虽如此，但这两日我忙于外头皇城的警戒安防，也上城楼观察过，至少有数十个州府的军旗………所以想问问……”

????施将军微笑不答，反问道：“那你觉得，大统领是不是真的会像临渊王所建议的那样……提出交换的条件？”

????属下低头沉默许久，神色犹疑不定，“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