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围而不攻

杨连庆立于墙后，神情也颇有动摇，喃喃感叹道：“居然真的是临渊军旗……我以前从来都未曾想过，自己这有生之年，居然会与临渊军为敌手。”

????“不！这不是临渊军，不是！”随即杨连庆手扶堞垛摇了摇头，似在怒吼，又似在说服自己，“周立秋的嫡系早就已经被拆得四散零落，绝不可能千里之遥拉到京城来。那下头……只不过是他情急之下，拼凑出的一些乌合之众，打着临渊的旗号而已。城中还有七万精兵，下头这么一点人马，转瞬之间就能碾得粉碎！”

????施郓先躬身应了个“是”字，又扫视下方一眼，“将军所言不差，周立秋亮出旗号这么久却未见攻城，可见确实兵力不足。末将以为，不能让他这样陈兵在外，动摇京城的军心。请将军下令，末将愿出城一战。”

????杨连庆眉尖急跳，“你有把握吗？”

????“城外地势开阔，羽林兵力远胜于他，末将有把握。”

????杨连庆扬首看向远方，极目之处的旷野缓坡上确实十分宁静，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有那么几千的军力，但一想起周立秋用兵之狡诈，杨连庆的心中便是七上八下，纠结不定。

????“他带着几千人马在城下挑衅，焉知不是设了伏兵？临安城池巍巍，粮资丰厚，易守难攻，匆忙出战太过鲁莽，还是再稳一日，多看看的好。”

????施郓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没再坚持，请杨连庆先回宫城坐镇，自己亲守城楼。

????就这样延缓了一天，张青所率的中军次日凌晨加速赶到，与前锋会合。等到朝阳升起，曙光再露之时，展现在杨连庆眼前的已不再是昨天那数个方阵，而是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大军，上百面颜色样式不一的旗帜，拥簇着居中高扬的临渊战旗，声势惊人。

????指挥重兵合围临安之后，周立秋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选了正对北门的坡顶处立了帅帐，亲笔写下一封箭书，命长弓手射上城楼，接着召各路将领入帐，令其各自约束部下，不得擅动。

????众将领命退出后，在外安排围城扎营大局的张青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进帐便问道：“听说你向城中递了箭书，要给吕梓安三天的时间，让他提出交换陛下的条件？”

????周立秋颔首应道：“没错。”

????“这可是谋逆大罪，绝无半分可以宽宥的余地！”

????“不然怎样呢？陛下、宗室、朝臣，还有皇家宗庙，全都在吕梓安的手中，一旦把他给逼急了，结果一定是玉石俱焚，张大哥愿意看到那样吗？”

????张青被这一句话问住，呆想了半天，不甘心地道：“但、但是……你让他来提出条件，那肯定不会简单，真的就能答应啊？他如果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过分怎么办？一个勾连外邦的逆贼，若是因挟制天子而不得惩办，天下百姓何以心甘？”

????周立秋轻轻叹息一声，“道理我也知道，可陛下在他手里一日，咱们就不得不投鼠忌器，谨慎行事，你再生气也没有用。”

????张青听了愈发气闷，在帅帐中来回走了好几趟，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停步瞪了过来，问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可不是这么容易就退让的人？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别的主意？”

????周立秋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点头，“张大哥猜得没错，这三天时间说是给吕梓安考虑，但实际上，那是留给我自己的。”

????张青惊诧地靠近两步，“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悄悄潜入京城，先从他手中把陛下给偷出来。”

????“偷陛下？你能怎么偷？”

????“还不知道。”周立秋耸了耸肩，屈指敲着自己的额角，“我这不正在想着呢嘛。”

????城外弯引长弓直射进主楼中的那支箭书，自然很快就传递到了施郓的手中。他匆匆拆看之后，一言不发，将信笺掖在袖中，快步下了城楼，纵马亲自奔往宫城。

????杨连庆早在禅让大典之前便已迁入养居殿，只是未敢直接沿用宫里的使役人等，起居依然由信得过的亲卫侍候。勤王大军四面围城的消息一个时辰前已经报给了他，殿内显然刚刚经受过一次狂怒的风暴，龙案碎裂，灯台翻倒，众亲兵皆被呵斥了出去，惴惴地站在门外廊下。施郓进殿之后，淡淡扫了一眼周边狼藉，并未多言，靠近御座前行礼，将那封箭书呈递给了杨连庆。

????不过一页信纸，六七行字，吕梓安却反复读了数遍，唇色灰白，“三天……我数载心血，最为荣耀之时，被他这样一撕而碎，到最后赏我三天……周立秋……既然世间已经有了我，上天又为何还要让你生下来……”

????施郓也是个有头脑懂征伐的人，巡察四门默算过对方兵力之后，心中自有几分怆然，闻言劝道：“周立秋的背后，是他父兄两代人数十年沉积下来的声势，不像将军只有一人之力……”

????杨连庆垂首良久，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施郓慢慢摇头，“施某追随将军起事，不是一时冲动。在答应您之前，早就设想过最坏的情形。好在已无家人会受我株连，左右不过一条性命罢了……”

????“不，眼下还不是最坏的情形……”杨连庆绷紧了面颊，眸色更冷，“只要小皇帝还在我手里，那就绝不可能是最坏的情形……”

????他一面说，一面突跳起身，大步奔出门外，转过侧廊的虹跨桥，飞速来到囚禁宣帝的偏殿，命人打开了唯一一扇还未被钉死的大门。

????宣帝此时头上冠冕已除，但仍穿着大典时的衣服，盘腿靠柱而坐。那一日乾天殿上突发惊报，施郓奉命将他带回看押，经过侧门外宗室身边时，众人无不为之垂泪，施郓一时恼怒，下手略重，将宣帝从阶上直摔出去，下唇磕出长长一条血口，此时虽已不再流血，但依然结着厚厚的伤痂，连同下巴一起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