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临渊血脉

当陶云昼夜兼程赶到谷城，气喘吁吁地敲响了客殿外的金钟时，周立冬和石珀威正好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准备下山。前殿后殿各有单独的山道，不会中途撞见，这两人的脚程又都不慢，出发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腰，这时方才听见顶峰殿阁悠悠召返的清笛乐声。

????刚刚离开便叫他们回去，周立冬以为是侄儿出了什么事，吓得脸色发白，拖着石珀威的手迈步如飞。直到在山道口看见等候的汪帆，方才得知不关麟儿的事，而是临安来了一位信使，墨染和张青粗粗问过之后，都觉得他最好还是能回来听上一听。

????进了兰台前厅，迎面便看见张青在里头来回走动，神情甚是激动。周立秋刚一进门，他便立即冲了过来，指着后方跪坐的陶云大声道：“这个人从临安来，说吕梓安跟南楚合谋，出卖国土，刺杀首辅，现在还要举兵谋反，你信吗？”

????“他说谁？吕梓安？”

????“是啊！桩桩件件都是百死莫赎的大罪，可依据只是一个刚陪嫁入府不过数月的丫头的举报，简直是太荒谬！太荒谬了！”

????陶云一身奔波风尘，满头大汗，嗓子又十分干渴，被他这样指着，焦急地张开嘴欲待解说，哽了一下竟没能发出声音来。

????周立秋抬手示意他不必着急，转向张青问道：“张大哥若是觉得太过荒谬并不可信，那你为何又要叫我回来？”

????张青能执掌数万禁军，肯定有他的聪明之处，眼见周立秋并无多少惊诧之意，心头顿时一沉，“莫、莫非你……你居然会相信吗……”

????周立秋曾精研南楚之战多日，若论疑心，自然是早就有的。但东境的机密军情，兵部不止一个人可以拿到，战场上的许多巧合，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至于张齿……他掌领朝堂这么多年，想杀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故而这份疑虑再重，他也只能默默放在心里，一直不愿意认真朝着吕梓安的身上想，以免冤屈了好人。

????可是此时，有人千里从京城来报，许多说法都印证了他心头的猜疑，终究是不能够再自己安慰自己，继续心存侥幸……

????陪坐的墨染递了杯水给陶云，问道：“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提。但在我刚才听来，至少吕梓安已经开始谋反这一条，应该全是你那个将军自己推测的吧？万一他错了呢？”

????“是啊！”张青只觉背心一阵阵发冷，闻言也转身看向陶云，“你说是上山来求援兵的，可你走的时候京城什么迹象都还没有，万一吕梓安并没有打算动手做什么，你叫我们搬了一堆援兵过去，看起来反倒像是谁在谋反？”

????陶云哪里想过这一类的问题，愣了片刻，语调肯定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但我们将军从来没有料错过什么！真的没有！”

????张青跟他说不清楚，又想去问周立秋的意思，一回头发现厅内没了他的身影，忙四处看了看，只见他已独自一人走出殿外，迎着山风默默立于崖边。

????若是真的不信陶云所言，不信京城即将生变，周立秋的思虑绝不可能这般沉重。张青站在窗边看了他片刻，微微咬牙，“如果连立秋都相信这是真的，那我……我无论如何，也要赶回陛下身边去……”

????赵凌雪眉尖一颤，转头看向门外的立冬与石珀威。

????年轻的医者面色苍白，幽黑乌亮的眼珠掩在羽睫之下，凝而未动。

????若论君臣，论恩义，临渊王府退出京城那一年，似乎一切皆已了清。父王临终前曾经说过，长嫂弱侄便是他今后最大的责任，周立秋本能地认为自己应该首先考虑麟儿，应该先去蓬州。

????可是此刻在临安，他的故都临安……宣帝将要面对的并非一个简单的危局，那是生死，是存亡，是大乾家国未来的走向。世间有能者本当有责，世间有情者理应有义，真能做到跳出红尘袖手旁观的人，要么是心如寒石，要么是大彻大悟，而周立秋，他显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石珀威的软布鞋底轻踏于粗石苍苔之上，缓缓来到崖边停了下来。虽然步履无声，呼吸轻浅，但周立冬还是立即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转过身，默默地看着他的眼睛。

????“身为医者在东境有许多靠得住的朋友，我更是常年行走在外。前往蓬州给麟儿取药，有我和赵姐姐就已经足够，并不是非你不可。”

????周立冬的嘴唇轻抖，“我以为你不想我管……”

????石珀威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想，我很不想。但应该告诉你的实情，还是必须要告诉你。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赵凌雪也从后方走了过来，眸色沉静，“你大哥当年面临困局之时，谁也帮不上他的忙，他是真的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可是你……你现在不同。你所面临的远远不是他那样的绝境，又何必非要让自己将来后悔呢？”

????周立秋低下头，眸中微微有泪，“大嫂……”

????“身为家人，最值得欣慰之处莫过于彼此分担。当年对你大哥我只能陪伴，幸好今日，我可以为麟儿做得更多。”

????说完这句话，赵凌雪伸手轻轻抚了抚周立冬的背脊，转身离开。

????留在崖边的两条人影默默对立，山风吹拂不断，袍角与裙角交缠在风中，猎猎作响。

????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许诺，去泯国，去南楚，去草原大漠，踏遍山水，相伴天涯，从此永不分离……

????然而红尘世事，总是这般不尽如人意。归根结底，周立冬毕竟生于王府，毕竟是临渊之女。

????周立冬压住鬓边散飞的碎发，慢慢开口，“我理解你的立场和你的做法，也从未有过要改变你的念头。但是珀威，我同样也没有办法为了你彻底改变自己……”

????石珀威不愿意听她说完，急切地抓住了那双柔软的素手，“不不，立冬，你听我说。我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你只是去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京城非我久留之地，我一定会回来的。此生我只想和你一起厮守，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仍然可以走天下、尝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