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血溅皇城

虽说禁军将领不宜结交朝臣宗室，但偶尔吃一顿酒并不算什么。再加上张齿遇刺引发的紧张局面刚刚才有所缓解，几位副统领的弓弦确实绷得太紧，倒也乐意在这样不当值的日子里，能够稍稍松缓一下。

????说话间穿廊过院，众人已经进了花厅，彼此又客气一番，序礼入座。数名如花侍女袅袅转出，提壶斟了酒，又退出厅外。

????吕梓安笑意盈盈，双手举起金杯，“三位大人夙夜辛劳护卫宫城，一杯浊酒实在无以为敬，还望不嫌简薄，满饮此杯。”说罢先行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人都是好酒量，又不疑有他，举杯略作回礼，各自饮毕，吕梓安又亲自起身一一斟满，不多时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此刻厅外徐徐有丝竹之音响起，悠然悦耳，温婉清扬，如行云流水般回荡于三月春风之中，再配上厅外荷塘水波潋滟，更是美景美乐，相得益彰。

????唐劼原是诸同僚中最爱风雅享受的一个人，又刚饮过酒，当下微微半合眼眸，随着曲声轻轻敲起了节拍。正在陶醉之时，突听得身边扑通两声，似有重物砸地，讶然抬首，只见坐在左右两边的其余两位统领全都身中数箭翻倒在地，扑上前探看时，早已没了气息。

????“来、来人……王爷……”唐劼惊慌大叫，吕栋已经带领着府兵结成军阵将他护住。

????吕梓安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用足尖拨了拨软绵的尸身，挑眉问道：“唐大人没事吧？”

????唐劼扶着桌沿站了起来，悲怒交加，红着眼睛问道：“王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除开临渊府之外，我与三位统领大人的交情最好，方才如果刺客动作快些，我们就得在地府相会了。”吕梓安负手在后，微微笑了一笑，“告诉你实话吧，杨连庆将军反了，手下已有七万羽林人马，可与禁军一战，但又怕夜长梦多，先派人刺杀我等，想让禁军和金山卫群龙无首，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取皇城登基称帝。”

????唐劼脸色灰败，喃喃地道：“玉……玉诏羽林谋反……”

????吕梓安坦然点头，“是，羽林卫谋反。”

????“王爷，不能让他赢的……只要有王爷在……他绝对不会得逞的。”

????“结局如何自有天定，做不做得到都是后话了。”吕梓安淡淡地向他摊开手，“眼下需要做决定的人不是本王，而是唐副统领你。简单些说吧，你面前现在有两条路，要么随本王一起玉碎殉国，要么就抓住这一线生机，改换阵营，赌他杨连庆有没有这个天命。说到底，本王也能尽忠报国了”

????吕梓安语调轻柔，却又透着几分刺入骨髓的阴寒，让人全身的血液都随之凝滞。面对两具尸身，面对死者痛苦扭曲的面孔，“尽忠报国”四个字突然间变得如此真实而又鲜明，不再像以往那般容易出唇。

????“唐某愿跟随王爷一起，尽忠报国！”

????良久沉默之后，唐劼颤颤低沉的语音终于入耳，吕梓安紧握在背后的双手一松，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如果唐劼这时候选择改换阵营，吕梓安也只好痛下杀手，但这样就真的回天乏术了，仅凭王府一百多府兵和五千金山卫，根本就挡不住杨连庆的七万大军，三位副统领都死在平东王府，他根本有理说不清。

清晨。

????天光虽然破晓，阴云依旧重重，朝阳殿前火把未熄，被密密高举于空中，远望如同火龙，照亮了满地横陈的尸山，流淌的血海和那扇紧紧关闭的雕花朱漆殿门。

????杨连庆斜拖长剑，踏过满地猩红，在长阶下缓缓停步，仰头凝视。

????沸腾了一天一夜的兴奋感渐渐消退，此时方觉四肢酸累，神思凝滞，恍惚间仿若还在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离成功居然只剩了最后一步。

????昨日隅中，王府宴上，袭杀两位副统领，一场遮天蔽日的漫漫血光，就此被拉开了序幕。

????近午时分，唐劼发出统领军令，校尉以上军官共三十人，仅有九人到场，其余二十一人中伏全灭，禁军应急指挥的中层链条完全断裂。

????与此同时，玉诏羽林七万精兵抵达临安，轻易击溃金山卫守军，占领城门，兵分四路。

????未初，禁军南场兵营、前门外营、东校场营同时被围，群龙无首，战力大损，抵抗至酉初，终被杨连庆分隔缴械，强力弹压了下去。

吕梓安等人好不容易聚集起万人的禁军兵力守卫宫城。

????黄昏日夕，值卫宫城的禁军失守前门，逐殿后退，五千精兵一夜鏖战，血漫御阶。

????最终，夜翼退散，来到了拂晓黎明。

????但那却仅仅是属于杨连庆的黎明。

????战死于大殿门前的禁军副统领吴闽被拖离了殿廊，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至视线尽头。杨连庆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浅淡的哀容，示意手下兵士撞开了朝阳殿的大门。

????深深殿堂的另一端，十六岁的少年天子端坐于龙位之上，紧紧咬住口腔内膛的软肉，努力挺直身体。张太后由素莹搀扶着靠于御座下方，几位恰好进宫请安被困住的年长宗室也挤在周边，近百名内侍宫女环绕四周，混乱地蜷成一团。而站在这团惊惶人群最前方的，竟然是两鬓斑白的兵部尚书晋勋。

????杨连庆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迈进了高高的大殿门槛，行至中程，稍稍停步，视线上下扫视晋勋，讶异地问道：“晋大人怎么会在宫里？”

????昨日羽林大军出现在临安城外，阴诡暗谋已经变成了明叛。龙江涛再次赶往晋府，拖着老尚书冲破金山卫的路障进宫报讯，可惜禁军众将官中伏在前，宣帝又坚持不肯丢下太后独自逃生，这位年轻的东境将领终究未能挽回狂澜。

????晋勋颤颤抬手指向前方，须发贲张地斥道：“杨连庆，你叛国作乱罪大恶极，上天绝不会容你！老夫只恨……只恨没有提早听从他的提醒和劝告……”

????杨连庆的眉心弹跳了一下，踏前一步，冷冷逼问：“谁的劝告？谁能提前知道计划的？”

????晋勋猛地向他啐了一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天道巍巍，自有神明，难道你还敢弑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