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零七章 做戏

京兆府的校尉原本觉得根本不用检查，但见吕梁探看车厢这么认真，怕给平东王留下轻疏的印象，急忙也在周围转了一圈，最终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开了路障放行。

????一辆厢式货车等在城外半里处，想来应该是先行拉运出城的旧档，辛夫人从夹层缝隙中看见，忙抬手叩了叩厢板。

????吕梓安俯身回敲了一下，低声道：“请夫人稍安，外头还有行人，要到前面僻静之处，才方便请夫人出来。”

????周边确实还有些杂乱的马蹄声，辛夫人立时安静下来。马车随后加快了速度，驶出官道，沿小径再前行一里，最后在一片密林中央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吕梓安先将张临颍从车内抱出，再次轻叩厢板，“夫人稍等片刻，我的人还要再察看一下附近，以保万全。”

????他说话的时候，车夫已经开始卸除马具。少顷，吕梁也飞骑而来，上前帮着将解下的马匹牵到一边，又从辕木下方的踏台上拿出两个瓦罐，拆开油纸封口，把罐内清油均匀泼在厢体各处。

????张临颍全身颤抖，刚要出唇的惊呼被吕梓安轻轻掩住，抱到了更远的地方。

????藏身于黑暗夹层中的辛夫人嗅到油气，似乎察觉到危险，急切地开始想要推动上方和侧面的木板，高声叫道：“王爷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马车外，吕梁后退一步，打燃了手中的火石，点起一支细长的引捻。

????吕梓安冷冷扬声，“夫人真的以为，我会让你把可能造出巨舰的图纸，就这样带出大乾，交给南楚国主吗？”

????马车厢体在辛夫人的挣扎下开始晃动，她心知不妙，嗓音中满是绝望，“吕梓安，你若敢毁信弃约，国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夫人仔细想想，你在城外的人手张青会一一清理干净，城里嘛自然是有我来善后。但凡知道些什么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回到南楚。国主再怎么神通广大，到底也隔了那么远。在我看来，他单单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恐怕都得费好大一番工夫吧。”

????辛夫人几乎是疯狂地在夹层中挣动，两寸多厚的厢板竟被她踢出了裂纹，“国主见不到我回去，他一定会亲自来！他会亲自来的！”

????若说吕梓安对她的这些话全无畏惧，当然不是真的，但他还是努力咬牙稳住了自己，语调依然冰冷，“我知道他会，但那个时候临安城已经是我的天下，自然能想到妥当的办法迎接国主，还请夫人尽管放心。”

????话音落地，燃烧的引捻也被掷出，小小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车厢上面。烈焰以爆炸之势被引燃，整个车身瞬间就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远处灌木丛中蹲伏偷看的跟踪者们因为不敢接近，根本听不到这边的声音，突然看到火球爆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龙江涛也惊得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火光的热力映红了张临颍的脸。她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呼吸困难。

????“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到，杀你叔父的凶手已经被烧为灰烬。现在怎么样？我替你报了这个仇，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吕梓安收紧了手臂，柔声对她道，“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担心，凡是我拱手送出去的，将来只会拿到更多。就连东境五州……我也迟早会从南楚手里夺回来……”

????张临颍没有说话，黑沉沉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瞪着他，几乎已凝结成冰。

????噼啪的燃烧声中，车架晃了两下，轰然倒地，火焰余威渐低，股股黑烟萦绕直上，最终漫过萧瑟的林梢，散向天际。

时间回到出发之前，吕栋进到屋内，俯身道：“王爷，辛夫人事情已经办妥了。”吕梓安挥手示意，吕栋熟练退出屋外。

辛夫人开口道：“王爷对王妃一片痴心，我会如实向小姐禀告的。”

“那就拜托夫人，在小姐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了。”

“一定。”

此刻火海中烧着的，只是街边随意选择的乞丐罢了，真正的辛夫人已经在出城后敲击厢板时，便已经离开马车。

硬黄宣纸新装成册，扎纫在书脊上的棉线洁白如雪。石珀威将自己微有细茧的手掌压在暗蓝无字的封面上，运力捋平，低头推给了书案对面的周立秋。

????“让我写吗？”周立秋眉间眼底满是笑意，郑重地坐直了身体，取笔濡墨，在封面上写下“石氏新方”四个大字，“恭喜你，多年辛苦终于功成。”

????石珀威捧回书卷，轻轻吹了吹封面墨迹，“不过才编出首卷而已，离功成还差得远着呢。”

????周立秋歪了歪头，眸中闪着亮光，“既有济世之能，又有仁人之心，你实在是比我强太多。”

????“可不能这么比。”石珀威轻轻摇头，微笑道，“这世间最令人心折之处，不就在于人人不同，又都各有所长吗？”

????周立秋一面颔首，一面又去拿他手中书册，“既然有幸题名，那就让我来做第一个赏鉴之人吧。”

????石珀威急忙侧过身去护住，道：“这是药典，你又看不懂，能赏鉴什么，最多知道我里头的描图像不像罢了。”

????周立秋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给你题名，就该让我第一个看，那谁能看啊？”

????石珀威抿唇不答，笑着起身推开了书阁的纸门，望向的正是立冬所在的方向。

????外间清风扑面而来，吹起他蓬松扎束的乌发，昨夜新雪松松软软地从挑檐边飘下数簇，随风散开，犹如春日早到，杨花飞舞。

????周立秋向来不是一个太有执念的人，自从倾付心力写过方略呈送入京之后，他便将南楚之战彻彻底底放到了一边，恢复了以往幽静舒缓的山居生活。习文修武、饮茶下棋，陪伴小侄儿玩耍，帮着石珀威整理草植标本，日子过得充实而又自在。《石氏新方》首卷问世，他看起来竟好像比石珀威还要激动，聆听君帅阅后点评的时候也是一脸认真，连墨染都忍不住取笑他道：“你也就是搭手晒了几朵花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占了多大功劳呢。”